一排土炮落在栈道,炸裂的火光将整条栈道照得雪亮,子弹击中地面,溅起一阵阵的尘土,春梅蹲在石头后,掩住耳朵,五脏六腑都要震出来了。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击毙士官赏50大洋,击毙匪首赏500大洋。冲啊!”
杀气腾腾的子弹不断地飞出去,栈道的上小兵乱成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扑倒在地,有的干脆跳进大江,企图游到对岸,但是对岸的冷枪一放,倒逼他们退回栈道。
挺像这么会事,春梅捂着嘴怕笑出声,脑袋透出石头一撇,三艘渔船都扬起白帆布,来不及爬上船的小兵被同伴一脚踹入江中。
巨大的波涛声混着枪炮声,夹杂着小兵们歇斯底里的哭嚎,整条栈道都沸腾起来。
三个拿枪和两个拿鱼叉的黑影率先从林中窜出,老练的挥动鱼叉,利刃寒光一闪,直接给受伤小兵串了个腰子。
船上的小兵此时缓过神来,迅速端枪还击,彼此的火力点交错挤压,春梅匍匐在地上根本抬不起头。
扑通——扑通——
她光听到落水的声,却不知道落水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出事。
忽然草丛那边有人在说:“咱们子弹没那么富裕,再拼下去,咱们哑火,他们就跑了。”
“今天晚上没风,他们划不快,拿好工具下水,凿了它莫娘崽的船。”另一个男人立刻接话。
这声音一听就是她三舅,春梅心下一喜,手脚并用,顺着声音的方向钻出树丛,露出一个脑袋大喊:“三舅,我也去!”
许是她出现的姿势太诡异了,两个男人僵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还是三舅先反应过来,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小孩儿去什么,你会凿船吗?”
“凿船咋不会!拿着锤子、铁钉,拼命砸下去,船底上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大洞,一漏水船就沉了,多简单啊!”春梅信誓旦旦的说道。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啥也不懂,别添乱了,去后面寻你们赵科长,他找你哩。”三舅从她头发上摘下几片叶子,转移话题。
旁边同村的大叔也一起劝她,可春梅憋着一肚子气,干脆“摘掉”耳朵当聋子,自己咋就是小孩儿了呢,明明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同龄人有的已经当娘了。
谈话的一分钟,我方的火力明显弱了下来,三舅和同村大叔神色一凝,催促她离开,撂下话两人就消失在黑暗中。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中,她又听到几声“扑通”,大概三舅他们带好工具入水了,春梅不敢怠慢,悄摸观察,船上的反动派好像察觉到水里有人,他们地势较高,慌乱中对江面一阵扫射。
江上的火光淡了,水里的红却一朵一朵的涌上来,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中枪了,春梅的心都揪成一团,她双手合十向菩萨保佑她三舅龙王附体,战无不胜。
越看越着急,她的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万一三舅他们有什么变故,她可得第一时间出手,让他们刮目相看,自己不是小孩儿。
对了,还没装备呢。她马上想到了赵科,作为行动派,春梅当即动身,隔着老远她就认出穿着白匪军官服的赵科长,生人勿进的气场,在乡间田头独此一份。
找到人,春梅便迫不及待的抛出出战请求,然而被赵科长否了,他让春梅耐心等,等船沉了就下水抓俘虏。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调查组的主要任务,不是肃清明面上的敌人,而是调查潜伏的特务,别老搞错主次。”赵科长提醒道,语气里隐隐透着不快。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春梅跟在男人身后默默腹议。
当春梅赶到交火的前线时,嘎吱——挠人神经的巨响传遍两岸。
一瞬间,江边的人通通捂上耳朵匍匐在地。什么鬼声音?比打雷还吓人呢,春梅趴在地上眨了眨眼,江面上赫然出现两个巨大的漩涡,落水的小兵们在漩涡里打转呐喊,向天伸出的双手什么都抓不住。
大船也慢慢倾斜,船上的人管不了货物,纷纷跳上小船逃生齐心协力往外划,而来不及跳船的人,最终全卷入漩涡中,消失了。
三四里外,有四个黑影拼命向岸上游来,春梅从游泳姿势上就认出排第二的人就是自己三舅,嘴里似乎还咬着大船钉。她没来得及去接应,邦邦,砰砰,两边的交火又开始了。
就在此时,赵科长下令:“全体都有,会水的下水抓活口,不会水的在岸上射.击给队友做掩护。”
等的就是这道命令!
扭了扭手腕脚腕,春梅脱掉布鞋外套,瞅准时机一个猛子扎进江里。夜晚的江水还有些凉,春梅却感觉不到寒意,因为心底有股热气在涌动。
“噗噗噗”,子弹不停射入水中,春梅干脆潜入更深的江底,以躲避这些烦人的攻击,很快她发现了一艘逃生小船,像一片秋天的落叶浮在水面上。
小船速度没有想象中的快,而且有些倾斜,估计太沉了,反.动派坐船的位置又不平均 ,春梅计上心来,她捡了块趁手的石头,慢慢地浮上去,换气的功夫,确认了自己判断无误。
叭叭,春梅用石头敲了下左侧弦,船上的人没反应,依旧使劲划船。水下不太好发力,春梅不气馁,只将手伸出水面,再次锤了锤。
这次船上的人有反应了,船速更慢了,他们小声嘀咕,有人起身摸出配枪朝左侧张望。
趁此良机,春梅迅速在水底做了个180度大翻滚,双脚抵着右船舷猛力一蹬,给我翻!
船儿遭不住此等力道,来了个底朝天,几乎在翻船的同时,拿枪的人胡乱开了两枪,好在子弹入水就成了慢动作,春梅快速踩水朝深处潜,堪堪躲了过去。
从下往上望去,挣扎在水面的人只剩下两条扑腾的腿,很是滑稽,不过她不敢笑,在接近目标的时候,一把扣住对方的脚脖子,猛地向下扯,又故意松开。
目标呛了水,一边咳嗽,一边向岸边划水躲避子弹,嗑哒,捕鱼机关触发,人被罩在了齐胸高的鱼罩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春梅自幼在这条江里摸鱼捞虾,速度快的就跟活泥鳅似,借着月色掩护,她接连扯了几人的腿,反.动派们已经吓疯了,河水被他们搅得浑浊无比。
一个不慎,春梅被泥沙呛住,她闭眼用鼻子一喷气,泥沙顺着气流喷出,但是两串小小的气泡暴露了她的位置。
两个会水的小兵,立刻朝她游来,电光火石间,春梅脚下使劲踩水,破水而出,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眼皮上,她向岸边张望了一下,三舅好像在和她招手,游过去也就两分钟的事情。
但是没来得及庆幸,春梅眼前的景物又开始忽明忽暗,辨不清方向,募地脖颈一沉,脑袋沉入水中,她呛了一口水,有双双手紧紧钳住脖颈,不让她浮出,挣扎间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身体渐渐发麻。
危机时刻,春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腰间的杀鱼小刀,就跟刨开鱼腹一样,顺着水流来回一荡,红色的“绸子”瞬间喷涌而出。
死前拉一个垫背的,不亏!春梅再也承受不住,身子直直向下沉去,恍惚中,腰部被人提着,慢慢向上游……
“张队长,张队长,醒醒……”
噗!春梅吐出一口泥沙水,身上衣服全部都湿透,有些冷,赵科长关心的给她披上干净的罩衣,江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有几个小同志在收尾打扫。
看着队友们近在咫尺的脸,她忽然就笑了:“哈哈哈哈,同志们,我还活着,哈哈哈,龙王爷嫌我烦不收我!”
“张春梅!还龙王爷呢,团队作战讲究的是配合,不是让你表现个人英雄主义,要不是同志们发现你那边有情况,你早没了,回去给我写份检讨。”赵科长口吻冷冰冰的,可眼中却带着平时不曾有的焦急。
面对冷面菩萨,春梅配合的说道:“写写写,我写。”
环视一圈,她没看到自己三舅,奇怪,刚刚明明在岸上,这会人去哪了?询问了同志们才得知,她三舅带领民兵追第三艘船去了。
当时他们只凿沉两艘船,凿船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干,凿船船底后,不能立刻沉没,而必须给自己逃生留够充足的时间,所以对船家的手艺有着极高的要求。
凿的重了,狠了,船会迅速沉没,来不及跑,凿的轻了,缓了,船就不易沉没,里面的人拿东西一堵就行,第三艘船就是凿轻了,必须重来。
“别聊了,都去换上白匪的军服,跟我回村,我们还有任务。”赵科长甩下一套军服。
拿到衣服后,春梅跑到密林里,不情不愿的换上白匪的衣服,哼,要不是为了任务,她才不要穿反.动派的臭衣服呢,不行,万一被熟人认出来怎么办,自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春梅赶紧在脸上抹了两把黄泥。
调查组留下了三人审讯俘虏,其他人都混在假白匪,哦,不,剿匪队中进行剿()共任务。
村里鼓吹喧阗,尤其唢呐一响,十里外都能感受到夜宴的热闹,不过在春梅听来更像是送坟曲。
村口,随着赵科长小声下令,所有人都跑进了村子,呼啸几声,村子诡异的陷入沉寂,连狗都乖巧地趴在地上吐舌头。
没有任何准备,已经五分醉的反动派们都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他们面前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烛火莹莹,赵科长从黑暗中走出,凑到桌前张望了一番,继而坐下将双脚高翘在桌上嚣张地问道:“继续喝啊,怎么不喝了?”
“你们特么偷袭……”光头猛拍桌子,一脸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