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狗屁!狗屁!”老头一边大骂一边唾沫横飞,手上指指点点,像是下一秒就能站起干上去了。
沈令仪后仰着上半身,将自己的身躯努力地往戚尧那儿移了移,也不着急劝住老头,只在他情绪暂缓的瞬间插/入话语打断:“如今我们被官府通缉,发下的告示还贴在那儿……”
她眼珠灵动一转,脱口狡黠。
“老头……你在泾州这么多年,定然是无所不知,”她一息吐出,没有给老头时间,手臂一把搭上他的肩头,“那你同我们说说,你觉得,这次真正想要杀害钟三爷的是哪位?”
“事涉钟家,经历这一次,钟家必然会有所亏损,届时你的公道,也自然有人替你讨回来。”
老头在这泾州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毕竟年纪一大把,瞧过的人也多了去了,此时他听见沈令仪的一番话,眼神透出几分警惕,微眯着望向了她背后的戚尧。老头嘴巴张张,想要询问什么,但肩头架着的手臂让他感觉颇有威胁的意味,最后在触及戚尧眼神时闭上了嘴,再没什么动作。
这两人的来头,绝对不止“行商”这么简单。
他轻轻一联想,就把他们同“上面的人”联系上了,顿时眼神又不一样了,缓慢开口。
“你们……想知道……什么?”
戚尧坐在沈令仪身后,座下垫着一些枯黄的稻草堆,手上的馒头被他掰成一小半,一点一点地送进嘴里。他眉眼低垂,看上去是想要去数地上被雨天驱逐而排成列进破庙的蚂蚁。
“十几年前醉春楼失火的内情,你知道的应该不止你先前告诉我们的那些吧。”沈令仪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再把想问的都问了。
戚尧听着乞丐老头将信将疑道来的话,有些百无聊赖,另一只藏在沈令仪背后的手偷偷地捻起地上分散的草堆,一个劲地往她哪儿拨,拨得她坐下的背后一圈都垫着草。
“其实那天我恰好经过了那儿……我隐隐约约见到了烧醉春楼的人……”老头咽了口口水,似乎还有一点忌惮,眼前画面回马灯般闪现,“是一只鬼!我看到的只有鬼影!一直在飘忽,动作特别快!身形也特别瘦特别长!他从很远的地方射了一只箭,点燃了醉春楼!”
戚尧听见“箭”字抬眼,视线转向沈令仪,淡淡瞥了眼她刚咬了一口努力想要抻下去这口馒头的艰难表情,刚压下去的眉眼又上扬几分。
从极远处射箭头沾了燃油的重箭,握弓之人必然箭术出众。
沈令仪的神情凝滞了半分,不过也没有多作停留。
“那那个射箭烧楼的鬼是只女鬼还是男鬼?”她余光见戚尧吃得如此文雅,瞥了瞥嘴,也不再折磨自己的喉咙,掰了一小点送进嘴里,问老头的声音里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老头说,“其实当年这事一出,第二天周家庄就烧起来了,有传闻说是因为这个醉春楼的老板做了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
“对,亏心事,他妻子双全,却非要干这买卖女人的行当,也有说是其他的亏心事,但我也记不太清了。”
“钟三爷这些年来有没有得罪过人?我可是听闻他名声好得很,丧宴之上,竟也有人想要当着众人的面生生夺他的性命?”戚尧歪头,探出沈令仪右侧。
老头皱起眉头,仔细思索,头微摇:“钟三爷得罪的人确实是不多,但他那个过继的儿子干出的恶事却不少!”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对了!我记起了钟三爷在十几年前的一件事!”
*
钟家后院。
钟三爷行色匆匆,脸上努力抑着着急忙慌,眉头紧皱。
穿过树林草丛,亭台楼阁,他毫不犹豫,对着前面的房间推门而入。
“哐!”
房间内萦绕着一股因为各种花草脂粉熏出来的香味,他有些厌恶。房里的女人被声音惊得抬起头。鹅蛋脸,柳叶眉,双眼狭长,显得有些精明。她手上拿着一方绣花的手帕,哭得惊天动地被戛然打断,眼眶发红,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珠。
“老爷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得这么大气?”她虽刚丧子,神情还没恢复过来,但这会儿见了自己丈夫说话也不免放轻放柔了些,倒少了些在祠堂怒骂的跋扈。她踱步至房门,左右顾视一番确认周遭无人才放下心来,吐出一口气,两手一搭合上了房门。
蒋书文背身于墙,再也听不见房中传来的声音,慢慢有了动作。
池鱼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去哪儿了!说了让他不要来海东,他却偏要来,来的还正好是泾州!
不消片刻,房内传来大吼。
“贱人!”
门被钟三爷打开,随即又被重重关上。好在院中下人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倒也没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