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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回 盲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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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依着你说,谁是特等罪?”皇帝吃力地坐直身子,面上渗出了些许虚汗。

“特等罪者原有五人,即端欣、冷濂生、崔缜、施世修、崔文纯。今其中四人已死,只好不做追究,单将崔文纯一人发往南疆便是了。”

“不可!”莫元舒骇然变色,朗声道,“皇上,南疆穷山恶水,非常人所能久居。崔文纯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受过这等苦楚,自然寿数不久——若他死了,难免有损皇上仁慈济世之誉。”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揉着胸口道:“莫卿曾于南疆长流十载,眼下不也康健如初了么?况且若非崔缜、施世修合谋陷害,令尊本不会蒙冤下世,你也就不必身赴南疆了。朕既受禅登基,理应一扫前愆。倘若不是卿等一力谏阻……似崔文纯这等奸邪,早便以死赎罪了。如今留他不杀,已是格外开恩了。”

一向默不作声的高骥忽而开了口:“查抄各家收获颇丰,大库因此倍为充裕。而自裁撤了各地统镇太监之后,朝廷开支大减。此时如不抓紧发力,惟恐功亏一篑。”

莫元舒急道:“高师傅……”

“很好!”皇帝自怀中摸出一方“卍”字纹明黄手绢,一面擦拭着虚汗,一面如释重负地笑道,“近来殚精竭虑,深忧不能中兴社稷——而今确有收获,朕也算不负头上冠冕了。明年是明泰元年,朕决意于正月加开恩科,众卿务必谨慎应对。至于翁卿所奏……一概照准,先将崔文纯发往南疆。待恩科终了,再处置其余一等、二等、三等罪者。”

翁策之喜道:“是!敢问皇上,何日令崔文纯启程?又将他发往哪座州府安置?”

皇帝正欲答话,忽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见隐隐有血沫溅出,群臣无不骇然。宗承受更觉慌张,刚准备去传太医,却被皇帝一把拽住了袖子。

望着炕前温顺垂首的臣工,皇帝至为艰辛地出言道:“朕元气犹在,尚有时日。翁卿,令崔文纯克日启程,不得拖延。”

“是。”

“发往哪座州府安置……依你之见呢?”

翁策之拱手奏陈道:“爱州。”

莫元舒闻言大骇——他此前于岭南羁留十载,虽说甚为困苦,但毕竟尚属南疆偏北一侧。可爱州与京华相距何止万里,况且另有瘴疠之苦。纵使崔文纯一贯安之若命,恐怕也难以逃过此劫。

莫元舒瞧着斜前方的翁策之,知晓他必欲除崔文纯而后快,自己却无法再做劝阻,心内霎时满是怨憎。

“准了。莫卿,你去提人,都退下吧。”

俟群臣次第退出,又有几名小宦官捧了数十封奏本缓缓走入。

皇帝颤着手提笔蘸墨,继续披览奏疏。他一一看过每个字,而后凝眉细思,最终将心内所想化作笔下千言书于纸上。

三生天子在位之日,常以宦官代批奏本。待皇帝受禅嗣位,免去宦官批答之权,无形中也使自己愈加疲累。况且各地统镇太监被悉数撤回,地方已无心腹密奏,凡事皆须皇帝自行裁夺酌办——这类繁琐的工作日复一日,永无停歇。

而皇帝又与三生天子迥然不同,力求事必躬亲、面面俱到,往往通宵达旦,绝不敢有任何疏忽。凡是下诏传令,皆颁以御笔手书,不需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捉刀代笔;自即位以来,宫内未曾摆一宴、未曾观一戏,每日只用一膳——如此乾乾翼翼,堪称夙兴夜寐,就连太祖皇帝亦难以企及。

皇帝用尽全身气力地写了几个字,忽而喊了一声:“宗承受!”

宗承受原本在外面儿吩咐给皇帝准备驱寒的姜汤,闻言立时迈步赶了回来,跪倒应了:“奴婢在。”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你命人带上御膳房的‘四样糕’……送到安陵的母后绘像前上供。”

自从慈仁皇后崩逝以后,三生天子敕令御膳房——将陆皇后生前爱吃的蜂糖糕、绿豆糕、牛乳糕、栗子糕设为常备点心,号为“四样糕”,以示追悼亡妻之意。

宗承受步去外面儿传了话,又捧着一盏蟹壳黄的龙纹铃铛杯回来递给了皇帝——里面装着新鲜熬制的姜汤。

“也不知道……太上皇还记不记得我母亲?”皇帝低下头,眼圈儿渐渐地红了,再也喝不下去手里端着的姜汤了,“母后长眠安陵十余年……她还会记得我么?”

“殿下是慈仁皇后惟一的血脉,慈仁皇后是绝不会忘记您的。”宗承受起身净了净手,继而转回桌案旁跪下,小心翼翼地给皇帝剥起了橘子。一面剥,一面偷眼打量着皇帝的神情——可惜天色昏沉,他只能瞧见如同骷髅一样的轮廓。

皇帝已然搁下了姜汤,正死死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本。橘子皮落在宗承受身前的铜盆里,发出“当啷”一声响。皇帝忽而动了真怒,将铃铛杯一把扫落在地。胎薄若纸的瓷器碰触到坚硬的地砖,霎时四分五裂,姜汤有不少溅在了宗承受身上。

宗承受骇然望去,却见皇帝不知何时已满面泪痕。

“殿下!”宗承受顾不上再剥橘子,立时冲上前抱住皇帝,“殿下……您怎么了?”

“我……我……”皇帝反手环住他,颤声道,“眼睛……眼睛……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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