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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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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无奈地垂下了头。

……

淇风宫,月城春。

三生天子神采奕奕地盘腿坐在炕上,正喝着由虎啸林亲自调制的奶茶。

宫殿烫样的那边儿聚集了一批人——西洋国使节道隆与几名画院画师缓缓展开一卷绢本设色的画轴,将三生天子戎装像如实展示在了太上皇眼前。

绘像中的三生天子背长寿符箭囊、执鲨鱼皮宝刀,骑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头戴凤翅盔甲,身上的明黄缎甲皆用金饰,上绣金龙、祥云、日月、山川、珊瑚,织有梵文字符,另嵌一百二十颗南洋珍珠;护心镜闪闪发亮,不仅甲胄光彩夺目,就连靴上也印有海水沧浪的图案,是为“平波踏浪靴”。

绘像虽以传统笔墨制成,却处处透着西洋画技的风格特点。马蹄前的芳草、香花与静物写生一般无二——笔法尤为细腻入微,三生天子的面目五官自不必说,连金龙的鳞片、马匹的黑鬃、箭矢的翎毛、珍珠的反光、衣袖的褶皱也能面面俱到,实为不易。

画师们曾奉敕以“左良玉”戏服为太上皇绘制戎装像,却一直难以让三生天子满意。最后还是道隆耗费两月工夫日夜刻苦用功,终于将这幅大作如期呈现给了太上皇。

“道隆,你过来。”三生天子搁下盖碗儿,又伸手往炕前一指。虎啸林会意,立刻上前摆了一张座椅。

道隆谢恩落座。

三生天子笑道:“画得的确不错。只可惜道宗与先帝为我彻底肃清了外敌边患,我此生怕是没有跃马疆场的良机了。”

虎啸林从旁赞颂道:“主子是太平天子。”

三生天子微微颔首,复又得意地捋起长髯:“道隆,那日我在御马监着甲乘马,让你近前绘像。你似乎十分惊愕,莫非你们西洋不常为君父绘制戎装像么?”

道隆老实作答:“太上皇有所不知,我不是惊愕绘画,而是惊愕礼节。在我的母国,画师绘画时根本不需要跪着,哪怕是接受了国王的聘请。事实上,跪拜这一礼仪并不适用于国王召见大臣们。”

三生天子转头与虎啸林对视了一眼,不由摇头说:“你们那儿倒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规矩。”

道隆颔首道:“我们也这么看您的朝廷。”

“我知道你们那儿的人大多是金发碧眼,”三生天子慢捻浓髯,意有所指地问,“你们为何不挽发髻?”

“我们没有人‘挽发髻’,因为大臣们可以留自己喜欢的发型,但仍以短发为主。当然,也有人爱留长发,不过这只是源自于个人的喜好而已。”

三生天子的手里捻动着念珠,口中感慨:“好在有幞头……不然看着朝堂上各式各样的头发,你们国主必定大动肝火。”

不料道隆摆了摆手,否定道:“与这里不同,我们的大臣并不是一直戴着帽子。我始终很困惑,为什么这里的男子对帽子有着这么深的执念?大臣们上朝戴帽子,下朝办公也戴帽子,外出会客还是要戴帽子,就好像是被帽子困住了。只有回了卧室,他们才会摘下帽子。有人甚至在自己的书房里读书时也要衣帽整齐,我实在难以理解。”

“必须要戴幞头,否则是失礼。”三生天子倍显亲和地微微点头,继续说,“上次你从西边儿带回了你们国主的奏表,我已经看过了。你得空写信告诉他,他们尚且不是□□的藩属——未经恩准,不得随意给□□上疏。而且他请的那个翻译也不高明,连最基本的奏表礼仪都不知道。”

“请太上皇予以纠正。”道隆忙自怀中摸出铅笔,准备往一个巴掌大的小簿子上拼命记。

三生天子抬手一指:“你并非史官,不得用笔记录禁中言语。”

道隆赶紧搁笔。

“头一个,奏表要用小楷工整拟写,他那个翻译竟敢连笔,这已是杀头的罪过了;第二,他们上疏理应称臣,‘臣’字要小,‘皇’字要顶格儿写,题头要用‘谨奏’或‘跪奏’,那份儿奏表里什么都没有。不仅并未称臣,还称呼我为‘三辈子国王’……这都是错的。‘三生天子’是别号,不能放在奏表里用。”

道隆赧然垂首。

“我的别号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三生天子疑心乍起,“你们国主另写了‘公主’如何如何,我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别号是‘淇风宫主’。此‘宫主’非彼‘公主’,不许你们乱用。”

“是!”道隆连连点头。

“此外,给□□上疏不要用大白话,你让他们读一读汉唐文章,别露怯——念在你们国主是初次上疏,我暂且不追究以上失仪之处,但不许再有第二回。”

“明白。”道隆自己给自己小声复述了一遍。

三生天子凝眉琢磨了片刻,忽而说:“说起小楷……最近有个大臣的万寿贺表写得很不错。虎啸林,你去把恭贺十月初十万寿佳节的贺表取来——就是笔法学王宠的那份儿。”

“老奴遵命。”

三生天子将念珠往道隆手里一递:“待会儿拿来了,就让你看一看。他的字儿不赖,是个好苗子,还隐隐有一些故人的影子。我准备把他召入淇风宫,先见上一见,后面儿再说别的。”

歇了半晌,虎啸林快步返回,乘递上贺表的间隙禀报道:“主子,虎佩亭入狱了。”

“怎么回事儿?”

“金陵刺史洪崇应侦知金陵兵马使段沛泉窝藏甲胄,当机立断下令抓捕。经审问,段沛泉承认自己与冷濂生、崔文纯图谋不轨。皇上让虎佩亭往登州赐死冷濂生,虎佩亭拒不奉诏,声称此案乃是屈打成招。皇上为此震怒,一面遣别人往登州去,一面将虎佩亭投入了大理寺鞫审。”

三生天子笑着点了点头,翻开贺表说:“皇帝颇有魄力,也够明断——其余的勋戚名门怎么样了?”

“自从楚尚枫、崔文纯两家先后获罪被抄,各家各户人心惶惶。皇上怕是动了杀心了,这几日以来,翁策之、丘浮沉已将诠国公、应国公抓入了大牢。诠国公的罪名是‘宽纵家仆殴死百姓’,应国公的罪名是‘私藏御用器物’。”

“这两家能占多少田?”

“主子,”虎啸林拭了拭冷汗,先俯身叩了个头,随后才说,“诠国公府上共有田地二十八万亩,而应国公……应国公……”

三生天子合上贺表:“应国公怎么了?”

“应国公在京畿占有田地三十六万亩,在秦川占田十四万亩,在剑南占田二十二万亩,在淮东占田十六万亩,在浙西占田二十五万亩,在陇右……”

“别说了!”

三生天子将贺表往炕上狠狠一摔——伴随着纸张“哗啦啦”的巨响,在场众人纷纷跪倒,就连道隆也赶紧有样学样地趴在了地上。

“不像话。”三生天子面色微沉,右手用力地捏着那串伽南香佛珠,“天下是我家的天下,却快被他们占干净了。虎啸林,他们侵夺的田产……是怎么处置的?”

虎啸林跪着回话:“回主子的话,自楚尚枫被籍没家财以后,各家所侵吞的全部田地都被皇上下诏均分给无田流民了。”

三生天子登时一怔,半晌方问:“都分了?皇帝连一亩都没给自己留?”

“都分了。皇庄并未新增任何田产,甚至还被皇上分出去了不少。”说完,虎啸林照例等待着三生天子接下来关乎此事的吩咐。候了许久没有动静,他不由偷眼去看,却见三生天子已拾起了那份儿贺表细细观览。

“你们都起来。”三生天子将贺表往道隆手里一递,面上再度浮现了宛似佛陀的含笑慈颜,“这个叫莫元舒的中书舍人……字儿写得好,道隆你看看——虎啸林,明日召莫元舒来月城春。”

“主子大喜!”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内侍匆匆赶入,先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而后才说:“启禀主子,德太妃有喜了!听太医们说,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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