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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生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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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典堂内,太子正痛苦地低着头——每喘一口气,胸口便会传来一阵剧痛。他的病实在太重了,以致于无法很快回应一众僚属们的奏议。

太子詹事高骥、太子宾客翁策之、苏寺生以及莫元舒齐齐跪于炕前,他们彼此缄默,似乎已对太子的病痛习以为常了。

太子剧烈地咳嗽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高师傅……接着说……”

“是。”高骥俯身叩了个头,继续言讲,“内禅当日,群臣先至慕霜宫宝光殿参拜皇上,由翰林学士崔文纯宣读禅位诏书。读罢,群臣山呼万岁,向皇上三跪九叩。”

“崔学士状若癫狂,还能如期宣读诏书么?”苏寺生低声询问翁策之。

闻言,翁策之神情一凛。他还未说话,忽听身后的莫元舒急切地问:“妙禅公,什么叫‘状若癫狂’?”

苏寺生也是一怔,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反问:“你不知道?博陵王暴病而薨,崔学士哀毁骨立,竟在府内大肆打砸,复又过量饮酒,吐了许多的血,至今尚未苏醒。如矜,此事朝野人尽皆知,你竟……”

“翁公……”莫元舒颤声问,“您不是说朴怀在家养静么?”

翁策之深深一叹:“我那是怕你与他断不干净,故意编的谎话罢了。如矜,眼下内禅在即,不许你肆意妄为——有什么话先憋着,待会儿再说。”

那边儿高骥还在声情并茂地讲述内禅细节:“待宝光殿事了,群臣同往清宁殿列班。大内侍卫扈从殿下入殿,后由内侍监虎啸林搀殿下至宝座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端欣力劝殿下嗣位,殿下辞让;端欣及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吏部尚书、世袭一等永国公冷濂生再劝,殿下二辞;端欣、冷濂生、虎啸林三劝,殿下三辞。虎啸林出示皇上御笔手诏,殿下跪接旨意。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恭贺新君即位。”

太子听得头昏脑胀,却只能强打起精神问:“还有么?”

“还有。”高骥抖开奏疏,继续禀奏,“新君践祚,下诏大赦天下,由尚书仆射兼礼部尚书沈叔驳进上年号若干,由新君自主定夺。择定年号后,新君一一参拜列祖列宗绘像,后率群臣同返宝光殿觐见太上皇。拜毕,太上皇起驾赶赴东郊淇风宫,新君与百官步行相送。”

“步行相送”四字已为不美——又念及如今正是酷暑时节,太子不由一阵畏惧。

“这与南宋两朝授受时所用仪制也不甚相同……”

太子话未说完,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屋门骤然开启,宗承受领着虎啸林步入堂内,又听虎啸林朗声吩咐道:“虎佩亭,你就在这儿候着,我一人进去就是了。”

虎佩亭应声止步。

众人于炕前次第起身,随后依礼落座。苏寺生左右看了看,见僚属们都岿然不动,只好由自己起身相迎:“有劳虎大珰纡尊前来,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虎啸林满面堆笑地向太子叩了头,而后站起说:“没什么,不过是奉敕来瞧瞧罢了。”

他的目光扫过其余几人的面庞,高骥勉强一笑、翁策之神情肃穆,这倒都在意料之中。惟有另一人失魂落魄,时不时地茫然四顾,似乎心不在焉。此人虽然面生,但虎啸林确信自己多多少少见过他几次。再看惟有他一人未着官服,并非官身而能入东宫议事,定然不容小觑。

心绪百转千回,此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

前任东宫司经大夫——莫元舒。罪臣之后,曾被流放南疆。

虎啸林默然作想,不知此人何时竟成了崔文纯的远房表弟?莫非是崔文纯首鼠两端,早已投靠了东宫?可莫氏冤狱由崔缜、施世修铸成,莫元舒又岂会结交崔文纯?

虎啸林一时参悟不透,便也不再琢磨了。三生天子禅位在即,太子登基后是必定要大动干戈的。他与其出面得罪这些炙手可热的“新贵”,不如卖个顺水人情,将来也好转圜。

他之所以不让虎佩亭入屋,其实也是这个缘故。虎佩亭已为弃子,一贯不知收敛,入屋只会让虎氏平白结怨于东宫。

虎啸林又留了片刻,随后温言告辞。苏寺生与宗承受一同相送——苏寺生至门边止步,而宗承受则引领着几人往茂典堂外去。

众人一走,莫元舒再也无法安坐,立时拜倒炕前:“太子殿下,元舒斗胆向您讨个恩典!”

太子本想说上几句宽解的话,可惜这副病弱的身体实在难以支撑他那般劳心费神,万语千言最终化为了一个字:“讲。”

“元舒心知内禅在即,殿下的身边离不得我等数人,可……可……”莫元舒跪在地上,极力思索着能让自己离开东宫去探望朴怀的借口。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竟连一个蹩脚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太子只觉得阵阵发晕,面上也泛起了宛似玫瑰般艳丽的病态潮红,却仍温润地说:“如矜,不必犹疑……尽管说吧。”

“殿下,如矜的心思不在此地。”翁策之端起盖碗儿,不无讥刺地说,“他记挂着崔文纯,打算去瞧瞧呢。”

太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喟叹道:“如矜,翁宾客所言是否属实?”

莫元舒的额头紧贴地砖,闻言即咬牙作答:“是。元舒的确有所惦念,崔学士……未曾亏待于我,我理应……理应……”

他抬起头来,冒着大不韪的恶名环视众人——太子仍是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此时正皱眉喘息,往日雍容高贵的气度早已荡然无存;高骥安闲优容,事不关己,完全置身事外;翁策之垂首啜茶,显然对自己的请求不以为然;惟有苏寺生稍显悲切地举目望来,似乎有所动容,但也仅此而已了。

莫元舒忽而有了一种错觉。

他仿佛正跪在庙里,面前是一尊泥菩萨,两侧是各持法器的金刚。泥菩萨自身难保,只顾低眉诵经;金刚则始终怒目而视,随时准备降下杀法。

偌大的宝刹容得下他孤身祝祷,却惟独容不得两人并肩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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