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太祖临朝,明定朝廷服制,天子冬日着衣九件、暑日着衣六件。纵使三生天子一再精简,暑日仍须着衣四件。
如今京华虽已入秋,但依旧甚为炎热——此即京华百姓所谓之“秋老虎”。南巡时銮驾在外,自然不须严守祖制,三生天子着实松快了一阵。
眼下回了京华,许多事儿他便也做不得主了。
“传虎啸林,”三生天子一面挥手示意小内侍为他打扇,一面下令道,“传事竟成!”
事竟成乃是皇城司提举太监,原名石集诚,皇帝觉得此名拗口,遂赐名“事竟成”,也算图个吉利。孰料事竟成竟事事不成,弄得皇城司形同虚设,这让皇帝深为不满。
小宦官奉上冰镇酸梅汤,三生天子猛灌了几口,一时方觉暑热尽去。正舒心间,虎啸林与事竟成联袂而入,齐齐向皇帝跪倒行礼。
“来的是时候,”三生天子搁下翡翠杯,因说,“都退出去。”
这话原是对着一众宫女内侍说的,那事竟成却俯身叩了个头,当下起身准备出去。
三生天子轻咳了一声,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虎啸林常伴君前,自然知晓其中缘故,连忙伸手拽住了事竟成的袖子。事竟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回来跪下。
“此番南巡……究竟花了多少银子?”
虎啸林闻言暗自一惊,没想到皇上还记着这么个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回主子的话,”事竟成倒并无顾忌,当下如实禀奏道,“奴婢已问过了户部——此番共有十二万五千六百余人扈从主子南巡,自户部大库挪用了现银二千四百余万两,江南各州出银八百余万两,共计三千二百余万两。另有江南各州统镇太监捐银为助,经户部核算,所捐银两约近六百万。”
三生天子喟然长叹:“本朝岁入不过七千万两,若是再巡幸个一二回,怕是要山穷水尽了。更兼有童仙寿之流欺上瞒下、谎报用度,背地里诓骗得朝廷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该杀!”
听得此语,虎啸林与事竟成连忙叩首,齐声道:“万岁!”
“朕欲彻查此事。”三生天子示意虎啸林起身站到自己身侧,继而沉声问,“事竟成,你是皇城司提举太监——由你说说,怎么个‘查’法?”
闻言,事竟成与虎啸林对视了一眼,旋即垂下了头。
宦官们身已残缺,此生不会有子孙后代,就图个“财”字。欺瞒朝廷固然违律,却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章程。原以为童仙寿身死,继任者只需小心些便是了。谁知皇帝竟当真要清查此事——这是要断了宦官们的生路。
见他沉默不语,三生天子早已洞察真意,当下冷笑道:“不说话?那便自你查起。虎啸林!”
虎啸林朗声应了。
“事竟成办差不利,渎职辜恩,罢官查办——你去,先抄了他的家!”
“是!老奴这便去。”
历经了七日的查抄清点,三生天子收获颇丰,继而下令杖毙事竟成。事竟成的伏诛并未于偌大幽深的宫闱内掀起多少风浪——而三生天子的通令彻查也因牵扯太广而不得不宣告终止。
随着虎啸林招引了几个技艺纯熟的匠人入宫,三生天子很快便兴致盎然地修习起了如何制作纸扎、木雕、泥塑。
至于先前蠲免江南欠赋的许诺——既然皇帝不再提起,群臣自是缄默无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