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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 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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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东定然出了变故,朴怀现在何处?会不会……

正思索间,忽有谒者叩门,言说太子詹事柴望祯有请。莫元舒便掩藏了来信,随那谒者缓缓奔沧心殿来。

彼时病痛稍有纾解的太子正与柴望祯立于沧心殿外叙话——见莫元舒行至,太子先免了他的见礼,莞尔道:“不知如矜所患痼疾可曾痊愈?此前我见你尚有病色,近来却是好些了。”

莫元舒躬身应答:“不敢劳动太子殿下费心。臣此病实在难除,虽经太医院院判花文鼎悉心调治,仍较常人更惧春寒、暑热、秋意、冬风,岁岁惟有四季之交甚少发作。多年疗愈,久病成医,倒也习惯了。”

闻言,太子谓柴望祯道:“师傅所言不错。如矜果然心性超人,将来必可安邦定国。”

柴望祯笑道:“如矜,花文鼎身属性情中人,你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诊病?”

“柴师傅有所不知,是……是翰林学士出手相助。”

“崔文纯待你不薄,”太子颔首叹道,“当真不可等闲视之。”

眼前是柴望祯似笑非笑的面孔,莫元舒知晓这位太子詹事正期待着自己俯身拜倒,并以恶毒之语控诉崔氏祸国乱政的种种罪行,最后再以极尽赤忱的姿态叩谢储君的恩德。但他心内时时闪动着崔文纯那抹寂寥黯然的背影,那双惯会流露出融融暖意的眼眸,以及那一夜任劳任怨的忙碌。

他的心并非铁石铸就,他做不到。

崔文纯固然是他杀父仇人的侄儿,可相识以来,他的确多蒙朴怀看顾。纵使他屡番以锋刀利刃刺向朴怀,朴怀却始终容忍退让,不与他计较。况且……朴怀或许还对他存有别样的心意。虽然这仍有待证实,但他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好歹?

他不知应如何回应朴怀的心思,更不知朴怀眼下是否仍用情如初。他凭借冷漠与疏离折磨了朴怀许久,自己却也不甚开怀。

他一直不明白,明明是在向仇人施加报复,为何没有获得相应的快意与满足?

就在一瞬之间,莫元舒发觉自己错了。

复仇的利刃理应扎向崔缜、施世修,甚至还有高高在上的三生天子。可回忆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虽然奋力地挥舞着雪恨的钢刀,但只砍得朴怀一人遍体鳞伤。崔缜、施世修、三生天子则一切照旧,他们或许都不知道世上仍有“莫元舒”这么个人存在。

一切怒火,一切不甘,一切痛恨,都只伤到了在乎自己的人;而崔缜官高位显,施世修兵权在手,三生天子醉生梦死——莫氏一族真正的仇人们依旧活得优哉游哉。

莫元舒想要试试。试着捧出真心,只献给朴怀,而无关乎旁人。

但愿还来得及。

“如矜,淮东战事将终。”柴望祯捋髯道,“今傅孝美虽遣兵马围困淮阴,但遇崔文纯、楚尚枫竭力固守,难免四面楚歌,覆灭之日应在不远。皇上欲遣太子殿下南下安抚淮东黎庶——老夫知晓令尊一贯久历兵戎,故而荐你相伴。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得“崔文纯”三字,莫元舒霎时心乱如麻——文官何须亲临战阵!况且淮阴克复未久,倒留一干宿将不用,偏偏令一文官总揽防务,周平湖定然别有用心!

他倏尔急急发问:“莫非淮阴之围仍未得解?”

太子喟然道:“傅孝美重兵围城,欲作殊死一搏,淮阴恐怕已无保全之法。不过倘若他攻下了淮阴——周仆射即可乘势引兵进逼,则傅孝美必然死于人手。”语毕,见莫元舒面色惨白得骇人,他复问:“如矜,你可是身子不适?”

莫元舒恍若未闻,只在心内不断回想着“涓尘一叹”四字。

原来你只有在面临绝境时才肯寄信于我。倘若傅孝美攻破淮阴,这便是你的遗书了。三十年风风雨雨,最终亦不过寥寥数言流传于世。大敌当前,朝不保夕,你为何不对我讲明?是怕我沉疴难医么?

莫元舒心内大恸。

自他得知了崔文纯是崔缜的侄儿后,似乎从未心平气和地对崔文纯说过任何一句话,每句话里都充斥着讽刺、促狭、捉弄、调笑。他在赌气,在存心与崔文纯为难。

俟太子离去,柴望祯温言问道:“如矜,莫非是崔文纯给你千里传书了?”

听此一问,莫元舒终于回了神,避而不答道:“柴师傅可曾听闻淮阴战况如何?”

柴望祯笑道:“只知崔文纯与楚尚枫正坚守淮阴,其余诸事一概不知。你既做了东宫的司经大夫,理应知晓何为‘避嫌’。崔文纯身赴戎机,竟将军中诸事与你讲明——若使他人闻知,因时劾奏,你二人俱有坐罪之患。况且尚有令尊冤狱……”

顿了顿,他又道:“如矜,你有负于太子殿下的信重。莫非你已忘却崔缜的所作所为了?”

听他提及父亲冤狱,莫元舒立时肃穆道:“自然不敢。只是案发之日……崔文纯年方弱冠,初入仕途。崔缜的确罪孽至大,但这一切与其侄无干。”

柴望祯语重心长地说:“如矜,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与他无干,还是你另作他想?施世修之子施璞尚且年少于崔文纯,你对那施璞便也用心至此么?不论如何讲,太子殿下迟早要将今世门阀旧贵一扫而空,而崔氏必定首当其冲。你早些脱身,不可陷得太深。”

“你背负血海深仇,日夜图谋为令尊洗冤雪恨,终归有个盼头。”柴望祯趁热打铁地继续言道,“可崔文纯不同,他牵挂太多、活得太累,崔氏一门的无上恩荣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儿来。望族、寒门之分犹如天堑,你们将来必定是要分道扬镳的——既然你心在淮阴,正好可随太子殿下一同南下。”

莫元舒一时不知如何再为崔文纯辩解。他怅然若失地回了居室,却一时无心收拾心囊,只是痴痴地望着桌案上的墨札出神。

朴怀可能会死。

他顿觉痛悔,自知不该将一切都闷在心里。朴怀的安坟碑文写得太早了,它派不上用场。

他要去寻他,弥补先前的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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