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极了,不想动。”
语毕,莫元舒见崔文纯的面上通红一片,便知道他动了怒,立时刻意激起了喉间痒意,当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招果然十分有效,崔文纯的万般怒意就此撞在了棉花上,只得再度躺下,毫不留情地背过了身去。
莫元舒声嘶力竭地咳嗽了十几下,正一阵头晕目眩,忽听崔文纯念叨了一句“真是欠了你的”,随后便有一双手将他轻柔地扶起。
崔文纯一面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面为他摩挲着胸口。莫元舒一把抓过他的手,这一下拽得崔文纯险些趴倒在床榻上。
“我的小祖宗,又怎么了?”崔文纯无可奈何地望向他。
莫元舒却只别过了头,不肯让崔文纯轻易洞察自己的心绪。
你就是欠了我的,你们崔家都欠了我的。
这一夜,莫元舒一直在折腾崔文纯。一会儿喊口渴,一会儿说头疼。崔文纯亲自沏了茶,他嫌太苦;崔文纯给他揉穴位,他嫌太轻。偏偏崔文纯从没伺候过人,还总觉得是自己出了纰漏。
莫元舒都看在眼里,因此更加心安理得地使唤他。
“这茶太浓了,我喝不惯。”莫元舒自崔文纯手中接过盖碗儿后低头嗅了嗅,旋即退了回去,“你怎么就偏爱这种桂圆茶?”
崔文纯只得取回盖碗儿,叹道:“我就靠着桂圆茶续命呢。不把这茶沏得浓浓的,我根本睡不着。”
“你……你睡不好觉?”莫元舒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愧疚。
“老毛病了。”崔文纯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我遇上了你这么个难伺候的小祖宗?就是药王爷亲自来服侍你,连他也得失眠了。”
“朴怀,别忙了,快来歇一会儿吧。”
崔文纯搁下盖碗儿,回头看了看倚靠着床榻的病弱书生,半晌后才揶揄道:“现在肯唤我‘朴怀’了?当时一口一个‘崔学士’,把我远远地隔在千里之外……看来我今夜的‘伺候’还算有效,终于讨了你的欢心了。”
“你为何与我结交?”莫元舒费力地抬起头,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
“不知道。”崔文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桂圆茶,随后吹了吹浮末,“你好生歇息吧,我去你那屋了。”
“你做什么去?”
“天都快亮了,你总得让我睡一阵儿吧?”崔文纯缓缓地喝了茶,“岁数不大,事儿倒不少,比皇上还难伺候。”
莫元舒消遣了他整整一夜,心内着实有些不安,便拍了拍床榻:“那你上来,我给你守着。”
“算了,这等恩典……留着给你夫人吧。”
此语一出,莫元舒霎时一怔。
险些忘了,朴怀是成了亲的。其妻乃是当朝吏部尚书、世袭一等永国公冷濂生独女。如若冷氏生了病,他也会这般殷勤地忙前忙后么?
莫元舒的胸膛内闯入了几丝无明火,这促使他下意识地出言问:“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大夫,”崔文纯将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不悦道,“咱们可还没熟悉到谈及府中亲眷的地步。”
“我只是担忧——万一花文鼎见面后盘问起来,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不就暴露了?”莫元舒嗤笑了几声,“你以为我当真关心你的夫人么?你们两人究竟如何……与我何干?”
崔文纯将头发通通拢到了耳后,淡然说:“拙荆是公府贵女,一贯厌恶人多的场面,因而花翁从未见过她。你不必琢磨这个,花翁见了我的名帖,自然会知道你这个‘远房表弟’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到时你顺着他往下说就是了。”
“朴怀。”莫元舒强撑着病体站了起来,竟踉踉跄跄地迈步上前,“沙场刀剑无眼,你既是制置司参议,就跟紧了周仆射,千万别落单儿。”
顿了顿,他扶住了崔文纯的双肩,低声叮嘱:“你是文官,不必冲锋陷阵,护好你自己。”
崔文纯被掐得生疼,只好压下心中的万般意外,点头应了。
莫元舒深深地望了望,最终抬起了手——他竟想再摸一摸崔文纯的耳垂,可陡然念及“公府贵女”四字,立时讪讪地收了回去。
“我回去了,你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