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兀自尴尬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他拿起看了一眼,外卖。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事,自从早上在吕家吃了半个三明治后,他一直没什么食欲,一整天都没想起来进食,家里的存货只剩下一包方便面,但他懒得煮,所以在上楼之前他点了份粥。
从电梯旁拎起袋子站直的一瞬间,他一阵头晕眼花,幸好及时扶了把电梯门,才不至于直接栽下去。
太久没进食,低血糖还是犯了。
稍微缓了下,眼前清楚点了他才往回走。但浑身都在发软,胃里阵阵犯恶心,走的每一步又浮又沉,偏偏这电梯口离家还不近。
扶着墙进了门,刚把门带上,他眼前倏然一黑,整个人向前倒去,最后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手里的粥滑飞出去,翻了一地。
他最后的意识是:又要让那只鬼看笑话了。
他是被疼醒的,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胃里阵阵绞痛。他揉着腹部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已经躺在沙发上了,身上还好好盖着毛毯,余光里似有金光闪烁,他抬眼看去,空中飘着两个金芒大字:
回头。
他爬起来向后看,餐桌上有一碗下好的泡面和一杯白水正发着耀眼金光。
他捂着胃朝餐桌走去,期间他特意看了门口,都已干干净净,连粒米渣都没有。
到餐桌前坐下,面和水都是热气腾腾的,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去夹面,碗周边却忽现一半圆结界把筷子弹开了,而后水杯上出现一个金色向下指的箭头,同时箭头上出现几个字:
先喝糖水。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放下后准备去夹面,却又被弹了回来,杯子上再次出现字:
喝完!
季动无奈一笑,只得咕咚咕咚把一整杯水喝完,温热的糖水下肚,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面碗周边的结界也散了。
许是真的饿了太久,这碗面他越吃越香,喝完最后一滴汤放下碗时,自己都愣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总是体验到一些陌生的感觉,比如眼下,心里的这种感觉,或许该叫……满足?
碗底忽现的金光拉回了沉浸在思绪的他,定睛一看,又是几个字:
吃饱了吧?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碗筷和杯子忽然升空,向水池那边飘去,到水龙头下后自己冲洗起来,洗完自己归位到碗柜里,端端正正地呆好后,头顶又浮出几个字:
哥牛吧?
那人极嘚瑟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季动忍不住笑了下,笑出声的那种。他关上碗柜,腰抵在岛台上,静立了良久。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给自己铸起密不透风的高墙,这么多年,从未松动过一丝一毫。
当初找这间僻静的凶宅,是想尽量和其他人断开联系,若他没能斗过那些怪兽,可以安安静静死去。
不必人去了,还要经历那大动干戈哭天抢地的抢救戏码。
本就没人真心在乎他的生死,包括他自己。
最开始坠进幽暗深渊的时候,他也拼命找寻过绳索,试图奋力攀爬,可得到的只是一次次狠狠摔落。
从最初的疼痛变成后来的麻木。
他不再抬头了。
他连高墙,都是铸在深渊里的,他被围困得太久,太久。
久到如今墙缝透入一点点光,他都不知道是该任他裂开、还是用更坚硬的水泥堵死。
“醒了?”季动还没反应过来时,钟欲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你是不是有严重的低血糖?”
“嗯。”厨房灯未开,季动没抬头,整个人隐没在暗黑里,“谢谢。”
“有低血糖还不按时吃饭?”
“忘了。”
“才离开了一会会,就给我整幺蛾子。”钟欲懒散倚靠在门框上,“点了外卖都吃不进嘴人就先晕了,作为青壮年男士,怎么身体这么差?”
“见笑了。”
“我在玄幽界办事都办不安心哪。”钟双手一摊摇摇头,“要是我回来你还没醒,就得给你叫救护车了,还好现在活蹦乱跳的,我可算放心了,看给我操心的……”
“你可以别管我!”季动毫无征兆地低吼了一句,“你有什么可操心的?干嘛弄得一副你多关心我的样子?我们才认识几天?又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凭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声音低沉微颤。
钟欲一怔,直起身来,盯着胸口还微起伏的人。
他忽然踏进暗黑一把把季动拽到灯光大亮的客厅里,季动被强光刺得直用手臂捂眼。
“怎么了你?突然发什么疯?给你做饭还做坏了是吧?”他把季动的手往下扒拉,“我看看!”
他耍无赖用法力,季动自然弄不过他,手臂被扒拉下来的瞬间他以最大的角度扭开头。
钟欲就非往他面前凑,他就干脆闭上眼。
“脸色不挺好的嘛?看来是缓过来了,就是这眉头如果不皱这么紧就更好了。”钟欲抬手去摁他的眉心,他迅速一让。
“别动。”
“看看你这别扭样。”钟欲双手捧着他的脸硬是给他掰正了,“再扭脖子就断了。”
季动闭着眼不说话。
“听我说,季动。”钟欲握住他的肩头,语气柔缓下来,“接受别人的好意和帮助并不代表自己软弱,现在这个社会,人不可能完全脱离于别人而生活,或许你觉得,你一个人完全没问题,那是因为你知道,在被你隔绝的围墙外,是人声鼎沸,是生生不息,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陪伴。”
“你青睐的,其实是在人潮里独处,但若有一天,世界上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很快就会在痛苦中不复存在。”
季动微微睁开眼。
“我给你煮面泡糖水,是真的希望你身体舒服点,那晚抱你,也是真的想安慰你,你吃饱了,我很有成就感,你睡好了,我也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钟欲揉捏着他的肩膀,“试着接受我的好意,好么?”
他的围墙是隔绝别人,也是在禁锢装着猛兽的自己。
光透进他的墙,裂开的过程,也是很疼的。他不敢去触碰,就是怕他忍痛拆了墙,光却没了。
没了桎梏的黑暗,会变得疯狂而可怖。
若他真的接纳探入的光,这一辈子,他也只能接受一次。
钟欲掌心的暖流源源不断从他的肩膀往身体里注入,他抬眸望向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