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哥。”他眼眸沉静,倒映着窗外的微光,“看过《安娜·卡列宁娜》么?”
“嗯。”钟欲放下手,“怎么了。”
“你说……”季动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上反射着他半透明的影子,“她最后卧轨自杀,是向命运妥协了,还是没妥协?”
“那同样敢于和命运抗争的列文,最终寻得宁静获得圆满。”钟欲在他侧后方,凝视着他的倒影,“仅仅是因为他遇见的是吉蒂而安娜遇见的是渥伦斯基么?”
“黑天鹅终是异类。”
“黑天鹅只是被看做异类。”
“带着一身黑羽踏进白天鹅圈,就是错。”
“我倒更愿称之为孤勇。”
“如果我是安娜,我会杀了渥伦斯基。”季动透过玻璃直视钟欲的眼睛,“即使如此,你还会给我下那碗面么?”
“会的。”钟欲丝毫不犹豫。
“为什么?”季动在虚影里捕捉他的眸光。
“因为。”他和他目在光影里相撞,“我是钟欲,你是季动。”
这扇落地窗恰好面对一条刚修好的路,两旁路灯盏盏明亮,一眼望去,绵远开阔,一切看起来都很新。
良久后,季动偏头,嘴角勾笑。
“鬼做的东西,人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鬼是阴间的。”钟欲上前和他并排而立,“食材可都是人间的。”
“周略是你同学?”季动忽然问道。
钟欲一怔:“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现在是我老师,已经做了教授了。”
“一直忘了问,你的学校是?”
“Q大。”
“呦,校友啊。”钟欲一喜,而后感叹起来,“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做了教授,不过倒也没什么意外的,他本来就很优秀。”
季动转身往客厅里走:“你们关系很好么?”
“嗯。”钟欲也跟在后面,而后往沙发上一瘫,“研二的时候,我出车祸。”他拍拍自己的左腿,“左腿骨折,我不想让爸妈担心,就对他们隐瞒了,是他,照顾了我整整三个月。”
季动脚步一顿,瞥了一眼他的腿:“那他,倒真是个好人。”
“哎不对。”钟欲一下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学?”
季动转开眼:“上来之前,在楼下遇到他了。”
“今天来的么?”钟欲嗫嚅了一句,而后看向阳台方向,“他每年在我忌日当天都会来,但今年没出现,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怎么?”季动莫名觉得心里不爽,“每年隔空相望,当自己是牛郎织女呢?”
“嗯?”钟欲挪到他旁边,掰他又突然阴沉的脸,“你怎么又不高兴了啊?龙卷风都没你这脸色转得快。”
“没有。”季动抓起遥控器对着阳台窗帘摁了“关”,“我洗澡睡觉了。”
抓着睡衣进浴室前他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没事别老站阳台看风景。”
洗完澡,季动就自顾自爬上床,没再管那只鬼大佬,不过是有段时间没听见动静了,大概已经走了。
一如既往的失眠,他干脆翻身起来,坐在床上犹疑了一会,他起身拉开衣柜门,慢慢踩上去悄悄探头进结界。
钟欲的房间只留了一盏烛灯发着微弱的光,床上被子隆起,有规律的起伏,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回荡着。
睡得倒挺香。
他跨进去,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暗橘烛光浅映在他安静的睡颜上,他睡觉的样子乖得很,跟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吵嚷样判若云泥。
“不仅怕冷还怕黑么?”季动瞥了一眼点在床头的烛灯,造型极其别致,他莫名觉得眼熟,“这烛台……”
“我偷的……”床上人忽然嗫嚅黏糊着开口,“从殿下,房里。”
季动一惊,以为钟欲醒了,本能地想转身就跑,但很快发现床上的人并无下一步动作,应该只是在睡梦间无意识地回应。
他又转回来,嫌弃瞟了一眼烛台:“你的殿下,品味真差。”
“不许说……”床上人倦意浓重地反驳。
“就说。”
回完嘴季动又无语了,自己干嘛非要跟个睡成猪的人争辩?
“喜欢……”
“喜欢什么?”
没有回应。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满身不爽,沉默地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俯身吹灭了钟欲床头的烛火,而后回房拿了个小夜灯扔进去。
他依旧没有睡意,倒了杯水准备去阳台窝着,忽然一眼看见撒了一地月光的画室,他放下水杯,又踏了进去。
那次钟欲给他展示画作时,没全部掀开。现在想来,这不像他一贯嘚瑟爱现的作风。季动回想了下,西面靠墙放着的那一排,他像是特意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