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昙华林区曾是英美的租界,这里鳞次栉比的竖立着各式各样的教堂与红砖洋房,又因其距离风景秀丽的国军政府珞珈山不远,所以也成为了那些军士家属的不二选择。
希普林先生领着邱小姐来到其中一栋屋子前,他推开了门口的铁栅门,介绍道:“其实汉口那里的屋子我比较喜欢,那里曾是德国领事馆的旧址,装饰风格会符合我的想法,但可惜离珞珈山太远了。”
转而,他又心情很好的补了一句:“如果国军能拿下青岛就好了,毕竟那里的德式建筑会更多,因为那里曾经是——”
他不再说下去了,因为此刻邱月明正用乌黑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瞧着他,于是改口道:“你是对的,殖民是不好的行为。”
邱月明推开门,走进屋内,安静的环境,简洁的二层结构,一切分布有序,陈设俱全,让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种种,给她一种未曾离开上海,未曾离开张允琛的错觉。仿佛在那条三马路上,小阁楼里发生的所有只在昨日。
“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一处地方?”
“也就最近吧,得感谢威尔克的介绍,忘记和你说了,我的另一个顾问朋友,有机会你可以见见他。”
屋子的面积不大,走在其中,既不会显得太过空旷,也不会拥挤狭隘,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只合乎两个人的空间,哪怕再多一个都不见得有这么合适。
邱月明不懂,为什么世上的男人们大都喜欢把女人圈养起来,这即使在她生涯的后期也没有想明白过这个问题。
“说起来,我该感谢酒井,是她让我彻底放弃了在上海的想法。”
“所以你跟着我只是因为酒井的原因吗?”诺伯不满地问道。
“嗯……你还救了我的哥哥,我的弟弟。”
“还有呢?”这些答案并不让他满意。
“还有……”她看着面前渴求答案的男人,唇角一弯,“还有什么?”
“你该说你喜欢我。”这个讨厌的女孩,难道他在她心里只有价值而没有感情吗?
“哦……是的,是的,理应如此。”她这么回答着。
可却引起男人的生气,他将她一把抱起丢在了沙发上,在邱月明的惊慌中,他俯身按住了她的双手,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迷茫不解地问道:“女孩,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喜欢呢?”
“怎么会呢,我应该喜欢你,我在自己的心里也这么告诉自己。”邱月明说,像自我欺骗那样。
“你的喜欢是当你有麻烦的时候来跪求我,还是我帮你买裙子时一个简单的吻?”
邱月明没有回答,她自己也陷入了一种迷惘,她说不清楚对待眼前男人的是什么样一种感情。是用来化解危机的一道盾牌?还是父兄般的依赖?又或者也有情人的感觉在里面?如果在她心情好的时候。
没有得到她确切的回答,诺伯先气馁了,他认命般的说道:“我和你谈论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邱小姐,那天晚上我问你,你认真的吗,你回答我是的。知道吗?德国人是不会开玩笑的,但如果有谁试图想和一个德国人开玩笑,那他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真的吗?”邱月明眨了眨眼,回忆过往见过的德国人,好吧,也许她见得确实不多。
诺伯见她没有半分被吓唬住的样子,于是忍不住低头在她娇润的红唇上啄了一下。
邱月明却一瞬间想到了什么,顿时红了脸。
诺伯不明白,他只是轻轻吻了她一下,为什么她的面颊涨得如此绯红,难道中国的女人都是这样保守,碰一下就会脸红吗?
然而他没有更多思考的空间,下一秒邱月明就回吻了过来。
于是,他顺着她的意愿,在湿润的吻中,手掌由纤细的腰逐渐下移,解开复杂的旗袍盘扣。
只是,正在一片情浓中,突然外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暧昧。
“有人在吗?”伦尼从摩托上跳下来,他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回复,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有人来了,宝贝儿。”
诺伯坐起身,想推开缠着他的邱月明,可他的小姑娘却并不准备放过他,仍然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她幸灾乐祸道:“你不是要我付出代价的?”
“我随便说的,你也相信?”德国人是古板,但不是死板。
呀……他随便说的,这么说,从头到尾是她误会了?
反应过来的邱月明,冷不丁缩起了手,以最快的速度推开了面前的男人,扣上旗袍。
诺伯顺势替她理了脖子里缠绕的长发,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变脸得如此之快,但这更让他对她多了些不明所以的探究与着迷。
“晚上你会等我的,对吗?”
邱月明讷讷的看着他,之前错误的理解已经让她此刻不知该回答什么,她犹豫着点点头,然后问道:“吃饭?”
诺伯失笑:“好吧。”
“有人吗?”伦尼又问了一遍。
他实在埋怨为什么舒泽上校要让他来干这种事情,随便从军部里拉个传令兵不行吗,为什么要让他亲自跑一趟。
当然,他私心里更觉得是舒泽上校有一种极度的八卦心理在作祟,比如说对希普林上校的私人生活抱有极大的兴趣,尤其是他和那个女人的谣言被传的洋洋洒洒后。
但伦尼转而一想,也难怪,毕竟在这个语言不通,风俗不通,隔着德意志又有十万八千里的陌生国家,谈论同事的绯闻就自然而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唯一的消遣了。
但是,现在,希普林上校真的住在这里吗?
诺伯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伦尼惊讶至极的小眼神。
舒泽上校说的没错,希普林上校真的在这里藏了一个小情人,哦,上帝,那么倡导种族主义的元首知道得气死。
“有事吗?”
诺伯不会知道,在伦尼的小脑袋瓜里已经山路十八弯的转了多少思绪,在他看来这个稚嫩的少年兵多少有些傻气,虽然他名义上担着一个传授中国士兵狙击的职称,可实际并没有体会过一次战场的残酷。
“呃,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哦,报告长官,下午2点军部会有一场会议,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徐/州战役的伤亡汇总上次——”
“不是,是上将先生的会议。”伦尼补充道。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听说是莱茵菲尔亲王要来了。”
诺伯一愣,很快他就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和伦尼一起坐上了三轮摩托,可伦尼一直没有启动,他奇怪地看了眼伦尼。
伦尼的目光有意无意瞟向他的衣领,他到底该不该提醒他的长官,衣服的领子有颗纽扣没有扣呢?
诺伯很快从伦尼的目光中反应了过来,他迅速的扣上了衣领,用咳嗽声掩饰了面上的尴尬。
邱月明从二楼打开了窗户,她伏在围栏上,点起一根烟,朝下面的人笑得得意又调皮。
诺伯对她做着手势,让她赶紧进屋,而与此同时,伦尼也抬头看到了邱月明。
年少的他尚未经历男女情爱,但只一眼,他便觉得楼上的女人笑得很是风情万千,足以媲美女星玛琳.黛德丽,难怪希普林上校要把她藏在这里。
此刻,他能深刻体会到舒泽上校的担忧了,如果他们再迟迟不回国的话,那么没准等舒泽上校的酸菜做好时,他们的孩子都能满地爬了。
车子离去,燃尽的烟头从二楼落地,她关上了窗户。
下午的会议,法肯豪森并没有给大家带去什么明显的指示,他反复强调的只有莱茵菲尔亲王的到来,事关到德中两国的关系。
当然,政治上的事情本不该与他们有关,但,谁让他们本就是一支特别的顾问团,在德国因距离而遥遥难以插手的亚洲,他们显然要肩负更多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