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康玄便常与她私会,两人情投意合,谁晓得康玄是个狠心薄情的,一月前忽然厌弃了柳忆柳,还将人卖进了寻芳阁。”那姑娘说着,面上露出了副讥讽的神色,仿佛柳忆柳如今的地步全是咎由自取。
岑无患见她提及康玄时,伤感也好、恨也好,半点情绪都没露出来,便说:“你的夫君与别人浓情蜜意,你竟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一点儿恨都没有么?”
“恨他做什么?”姑娘的脸上仍然没什么波澜,“负心薄幸者见异思迁,有些钱权的人都一样。若世上男子都能从一而终,寻芳阁怎能做到如今风生水起的地步?”
听着她怨怼的口气,岑无患也大抵猜出了些什么,说:“所以你与他结成夫妻,并非自愿,是他强娶的。”
“两年前上元节,他站在花灯铺子前猜谜,奈何胸无点墨,苦站在铺前也说不出谜底来,我见他窘迫,悄悄将谜底同他说了。那之后他便到我家撒泼打滚,说此生非我不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差事,当地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劝我,劝我嫁了。母亲同我说,他在宫中有差事,应该是个稳妥人……”姑娘答非所问,却已经答了。
岑无患心知,姑娘口中所谓的劝,其实都是逼,他们逼她嫁给康玄,逼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去嫁一个他们认为的良人。
“银子我晚些会让人给你送来。”岑无患说完,便转头对潘百泉说,“请潘大人下令,我们走趟寻芳阁。”
日头将落之时,岑无患同潘百泉一起进了寻芳阁。
老鸨迎了上来,她皱着眉,低声说:“大人这是做什么?”
这老鸨便是那日带着一群壮汉去抓柳忆柳的老妪。
潘百泉微一抬头,说:“那日你口中的疯子,与康玄有勾结,是本案关键。”
“她一个疯子……”
老鸨话说一半,脖子突然被剑柄抵住,岑无患拿着青霜,寒声说:“那女子是个重要人物,莫说是她,就连你今日百般阻挠,也是该压回去受审的。大理寺诸多刑罚,你有几条命承受?”
老鸨低眉看卡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柄,仓皇跪下,说:“小人不敢,大人查,我这就唤人出来,唤人出来……”
柳忆柳还穿着白日的衣裳,只是头上的朱钗已然不在,发丝凌乱,手腕一片青紫,显然是挨了打的,她低着头,畏畏缩缩地从门外走进来。
“都出去。”见老鸨将人带来后还立在原地,不愿出门,岑无患开了口。
老鸨低眉顺眼地答应,却在转身时威胁地怒瞪了柳忆柳一眼,柳忆柳被那一眼瞪得发颤。
“你说你有事要报,现下刑部大人来了,有什么要事都能同他说。”岑无患又开了门,确认门外无人后才关门落锁,转身坐下,还示意潘百泉坐主位。
柳忆柳纤弱的身子倏地跪了下去,如同树上的一片残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青紫的手腕被她抬起来,在她擦拭眼角的泪时,袖子顺着手腕滑了下去,露出小臂上累累的鞭痕。
“妾身原是兵部尚书庞文元身边的人,半年前,他不知听何人所言,觉得康玄格外得皇上青眼,便指派妾身靠近康玄。”
潘百泉圆润的脸上出现几道黑线,说:“庞文元让你靠近康玄有什么目的?”
柳忆柳摇摇头说:“妾身不知道,只知道庞大人另有所图。”
“要事报完了,你的冤屈呢?”岑无患扣着桌案上的杯,神色淡淡地提醒道。
潘百泉一听,立马坐直了身,一脸大义凛然说:“对。你既说是为庞文元办事,如今怎么会身处寻芳阁?”
“一月前,”柳忆柳哽咽了,紧接着便梨花带雨起来,说,“康玄与妾身私会时,他竟招来些地痞将妾身卖来了寻芳阁,妾身原以为他是发现庞文元另有所图恼羞成怒,便想尽方法逃了出去,想找庞大人知会,谁曾想妾身没见到庞大人的面,还被庞文元府上的小厮又敲晕送了回来。”
柳忆柳被关进柴房的那日听见庞文元府上的管事同老鸨交代“哪怕是打断腿也不能再让人跑出去了。”这才恍悟,自己早就成了颗弃子。
寻芳阁里的日子暗无天日,柳忆柳渐渐在棍棒下没了逃生的念头,她认命般地呆在一丝光都不透的柴房里变得麻木。
老鸨见她听话了,才将人放出来,让她揭下尊严,沉沦为供人玩乐的娼。
直到康玄畏罪自戕,皇上要严查康玄的消息传来,柳忆柳眼中又闪起了光,她想出去,她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儿,她要庞文元也付出代价。
“你说的句句属实么?”潘百泉正色说。
“句句属实。”柳忆柳俯下身子,重重叩了个头,“妾身以性命做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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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无患一直在刑部与潘百泉等人整理这案子,到深夜才回府。
月光将人影拉的长长的,小厮为岑无患推开了平昭府的门。
岑无患边往里走便解下外袍,手放上房门时才猛然发现,屋子里是亮着灯的。
他轻轻蹙起眉,右手轻轻摸上了青霜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