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两千零八年,初秋。
江扩顺利升上中四,终于不用再见到那个天天讽刺挖苦他的化学老头。
两人几乎每隔一周,都会去药店门口那个身高体重秤量一下。
“又是你们两个,”老板杵在药店门口啧了一声,“我这称都快被你们站塌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江扩用标准白话大声回答道。
“最近不怎么长个啊,”黎大福感慨,“一直在一米八一。”
“奇怪了,”江扩站了上去,“上次学校体检还是一米八六,怎么变成一米八五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黎大福说,“早上和晚上量身高是有点出入的,早上比较高。”
“好像在哪看过。”江扩道。
“好像是人的脊椎有关节间隙,一天的活动会使人关节间的间隙变小,所以晚上量就矮了一点点。”黎大福回答。
“真棒,不愧是学霸。”江扩揉了揉黎大福乱成鸡窝的头发。
黎大福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朝江扩身旁凑近过去。如果黎大福有狗尾巴,现在也该摇成一朵花了。
小夯货还是小夯货,一如既往的可爱。只是和两年前的不同,一米七的小夯货如今也进化成一米八一的小夯货了。
“大哥,回家了。”黎大福回答。
黎大福口中的家并不是大哥荣的老巢。一年前大哥荣的老巢被仇家蓄意纵火未遂,江扩在房间里差点命丧黄泉。好在歹徒落网。
为了保命江扩通常会跟黎大福回铜锣湾,直到晚上才敢回家。
这种受他爸影响走两步都怕被跟踪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人坐叮叮车回了铜锣湾。
黎多财最近找到份新工作,在时代广场里的餐饮店当服务生,也算是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
“姐。”黎大福关上门。
“哟,你俩天天黏在一块儿也不嫌烦啊。”黎多财把烟掐进烟灰缸。
“不烦。”黎大福笑眯眯跟江扩进了房间。
“今天数学课没一点是听得懂的。”江扩把书包甩到床上,靠到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巧了,我这次数学测验满分,”黎大福摊出一只手,“来吧大哥,黎老师教你数学。”
“你怎么这么牛逼?”江扩啧啧称奇,一边掏出数学课本和功课,“到时候会考你分我一半分数呗,保证能上港大。”
“那可不,”黎大福笑道,“这得你自己争取了,你这成绩要通过会考也不难。”
“开始吧。”江扩把功课放到书桌上。
两人开始一轮数学复习。
黎多财在外面抽了几根烟后,悄悄踮起脚尖趴到房间门口偷听。
内容全是学习,感情线是一点没碰。这两年来他弟跟这位大哥可谓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看来黎大福之前说江扩是个直男果然没错。
黎多财叹了口气,到厕所化了个全妆便去上班。
晚上八点多,江扩终于收拾完东西坐叮叮车回了江广荣老巢。
不久黎大福一对父母回家,在客厅扯着大嗓门聊天。内容无非是今天赚了多少钱,还有最近越频繁提起的移|民计划。
每次听到黎雄跟郭霞俩人赚了大钱,黎大福心里的恐惧就会增加一份。每天晚上父母看翡翠台开奖节目,黎大福都会对着天上各路神仙祈祷他俩千万别中头奖。仿佛家里越穷,他就越安心。
全天下也只有他了。
这天晚上又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翡翠台开奖。
“5!5!5!”黎雄对着翡翠台嘶声力竭。
“第一个号码是五,The first number is five!”
“中!中!”郭霞在一旁跟着尖叫。
黎大福扔下笔紧紧捂住耳朵,最后索性跃到床上拿枕头捂住整个脑壳。
“16!16!16!”黎雄吼。
“第二个号码是16,The second number is sixteen!”
“啊啊啊啊!”两个发钱寒同时发出尖锐爆鸣声。
“收声啊!”黎大福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咆哮。
外面的尖锐爆鸣声还是没有停止,反而越发失控。
当压轴球的号码出现,黎雄和郭霞顿了几秒,紧接着丧心病狂的尖叫声充斥整个屋子。
头奖,三百多万港币。
“痴线啊,再吵我报警了!”楼上的窗户开了,对着楼下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这声音只被房间里的黎大福听见,客厅里的两个发钱寒却浑然不知。
黎大福猜出黎雄可能中了头奖,在床上怔了很久。这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个好消息。
“大福?大福?”江扩轻轻拍了拍黎大福的肩膀,“你小子不用看路吗?”
“啊?哦。”黎大福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电线杆,回过神来。
走了几步,黎大福突然又耍起个小心思。假装踢了一下电线杆,顺势栽倒下去。
江扩也很熟练地扶住他。
黎大福僵了几秒,转身扑到江扩身上去,紧紧搂住江扩。
江扩感受到肩膀上的一股热流,轻轻拍了拍黎大福的背。
“哭啥。”江扩说。
“大哥,我好害怕啊,”黎大福哽咽,“我真的好害怕。”
“你到底怕啥?”江扩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