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福靠在江扩肩膀上,不愿意开口了。
这两年来,江扩从来不会拒绝这种零距离的身体接触,但也没有表露过哪怕半分好感。
“大哥,走吧。”黎大福松开江扩的身子。
“我总觉得你这两天不对劲儿。”江扩走上去搂着黎大福的肩膀,“什么事大哥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的。”
“没有。”黎大福垂着头。
确实这两天,不安的情绪越來越多 ,几乎一整天感觉整个人都是浮着的。只有在江扩身边才能拥有些许安全感。
隔天周末,江扩便先回江广荣的老巢去了。黎大福凝视片刻江扩的背影,也匆匆赶回家。
江广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旁边站着几个跟屁虫。
电话是大陆号码,从老家那边打来的。聊了几分钟便挂了。
“大哥,节哀。”一个跟屁虫小声道。
“你个冚家铲看见我心情不好了?”江广荣回头扇了一巴掌那个慰问的跟屁虫。
江扩拧钥匙拉开门正好撞见这一幕。
“什么节哀?”江扩意识到一种不详的预感,心猛的一沉。
“你爷爷奶奶死了,”江广荣让跟屁虫给他点了根雪茄,“你爷爷癌症不想治,自己在房间喝农药了,你奶奶跟着喝了。”
“开这种玩笑很有趣吗?”江扩面容木讷,用力攥紧书包的肩带。
“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江广荣笑了一声。
江扩整个人都空了。
黎雄刚发了横财还没反应过来,这几天跟躁狂患者似的在家里手舞足蹈外加酗烟酗酒。
黎大福这会坐叮叮车回去的时候,郭霞已经准备好一桌饭菜,跟黎雄在饭桌聊移|民美国一事。
黎多财上班还没回,最近通常要加班到十一点。
虽然不情愿,黎大福还是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坐到饭桌,给自己夹了几块肉陪着肉大快朵颐起来。
“哟,回家也不用跟父母打招呼,家教可真好。”郭霞阴阳怪气道。
黎雄白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又跟自己酌满一大杯白酒。黎大福扒了几口饭的同时,黎雄已经灌下大杯白酒。
还打了一声酒嗝。
酒气冲天,黎大福皱眉往远处坐去了点,省得沾上酒鬼的难闻味儿。
“我在洛杉矶的唐人街已经托朋友找到好房子住了,签证应该也这两天下来。”黎雄晕头转向地找到自己的一包烟,点了一根。
“咱现在这么有钱,去美国可不能住太差的房子。”郭霞一脸喜滋滋。
黎大福听罢全身一震,手中的铁筷子掉到地上,“叮当”一脆响。
“你们什么时候去?”黎大福故作镇静。
“加上你一个,”黎雄看了黎大福一眼,“没得商量。”
“我不可能走,也没得商量。”黎大福一声冷笑。
“你就是这样跟你爸说话的。”郭霞抿了抿两片薄薄的嘴唇。
“我踏马。”黎大福往饭桌上狠狠一拍。
没等黎大福骂完,黎雄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面目狰狞将烟往黎大福左手小臂上狠狠一戳。
“呲”一声。
黎大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烟头烫伤的伤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闻得出皮肤烧焦的味道。
他没动,也没有惨叫,就那样跟黎雄冷漠凝视。原来人极度愤怒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对痛感免疫的。
整个人都麻木了。
“你拿烟头烫他干什么!”郭霞捂着脸尖叫。
“这就是惩罚,懂吗。”黎雄捡起熄灭的烟,又拿打火机重新点燃。
“黎雄,我|操|你|妈|的。”黎大福咬着牙一字一顿冲黎雄的脸骂道。
“你再给我|操一遍试试!”黎雄双手拿住饭桌的桌沿熟练一掀,锅碗瓢盆又是碎了一地。
郭霞又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滚出去。”黎雄怒目往门口一指。
黎大福扯了张纸巾擦嘴,背起书包一边朝门口走去。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做一辈子乞丐也不再回来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黎大福在附近的叮叮车站站了半个多小时。
从书包掏出烟点燃叼着,时不时抬手观察被黎雄烫伤的伤口。还在渗出一点血水。
轻轻碰了一下,还挺疼。
黎大福拿右手小臂挡住双眼,靠在车站的栏杆上。这会终于有大哭的冲动,可惜眼睛里什么都流不出来。
大概是活生生被憋没的。
远处终于驶过来一辆叮叮车,黎大福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登了上去。
从铜锣湾坐到江扩家还需要半个多小时,但这两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忍一忍也就到了。
“明天葬礼,我今晚就得回去,”江广荣说,“你就在这呆着,哪都不许去。”
“让我回去看一眼,求求你了。”江扩脸色苍白扯着江广荣的衣袖不放。
“你回去干什么?”江广荣徐徐呼出一口烟,“葬礼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回去干什么?这么多年你有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吗?你以前理过他们吗?你又回去干什么?”江扩啐了一口。
这一口恰好啐到江广荣脸上。江广荣彻底被激怒,一拳抡到江扩右脸上。
黎大福到的时候,江扩是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