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宾楼还是热闹如往昔,熙熙攘攘的食客各自占着一张四角方桌,小二们搭着白色的汗巾,脚不沾地穿梭在后厨和大堂,间或有高声嬉闹,好一派太平景象。
柳折清揣着画筒迈进鸿宾楼的第一步,就有眼尖的小二迎上来,满脸堆笑:“柳二爷来了!我家掌柜盼天盼地,终于又把您盼来了,今日是二楼的雅间还是邻窗座位?”
“油嘴滑舌。”柳折清笑着把画筒递给小二,说道:“还是邻窗的那个,那个风景好。”
小二嘿嘿一乐:“柳二爷您别不信,我家掌柜的成日里念叨着您那画,说得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他拿汗巾把手里里外外擦干净,双手捧好画筒,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去唤掌柜的,这画儿得亲手拆才惊喜,他可不敢破坏掌柜的雅兴。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柳二爷身边还站着上回一起来的冷脸青年,他知道这人是猎户元安,脸俊朗的很,能让风流的柳二爷驻足定然有过人的本事。柳二爷见识多广,讨好他未必能得青睐,可这位不同,这可是柳二爷心尖尖的人。
元安只觉的今天这个小二格外殷勤,围着他绕前绕后,嘴里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大堆话:“元爷好,元爷吉祥!沾了柳二爷的光,今儿终于又见着您嘞!我老早就听过您的大名,这三山镇猎户里您数一数二。”
小二一脸崇拜,举起右手大拇指,然后又夸赞道:“可要论箭法,十个顶尖猎户都抵不上您一根小拇指。一拉弓,嗖嗖嗖——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个都跑不脱的!您猎的虎皮熊皮那是一个箭孔都找不到,人家都说是您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以气化箭,我从前不信,瞧见您才知道,嚯!除了神仙哪有您这样出众的相貌。”
“哈哈哈哈哈,你把他这么夸,我这个凡夫俗子岂不是不敢跟他站在一起。”柳折清乐得朝着元安挤眼睛,脚步故意落后一步。
“柳兄才是真绝色。”元安挑眉,只觉得这小二胡吹嘘,要论容貌必然是柳折清更胜一筹。他站在楼梯高一阶向柳折清伸手,示意并肩而行。
柳折清会意,笑着歪头看他,然后缓缓将手放上去。
小二咧嘴一笑:“两位爷都是神仙相貌,般配般配,更何况柳二爷善画,元爷善射,一文一武,这可真是天作之合!”
待二人落桌,柳折清从腰间解下个明绿缂丝柳叶荷包抛给小二,扬头道:“有难处了,拿着这个去找柳府的秦管家。”
这荷包扁扁的,里面别说银裸子,连枚铜板都没有,小二却喜不自胜,柳二爷的一个承诺可比什么金银值钱多了,他连声道:“多谢柳二爷!多谢柳二爷!”
“好啊,也不知道我平日是不是亏待这小子,一个荷包就美成这样子。”掌柜此时正好赶来打趣道,然后假意对小二呵斥:“还不下去催菜,难不成想让柳二爷饿肚子?”
“好嘞!您放心,小的马上就去。”小二今日收获颇丰,把热茶一沏,赶忙转身下楼去后厨催菜,今儿必得让柳二爷高兴!
“诶诶诶!把画留下!”掌柜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瞪了这傻小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小二手中取下画筒。
“柳二爷,今日您敞开肚皮吃,吃多少都算我的!”掌柜捧着画筒,激动地小指发抖,柳折清过去要么图一乐,要么只为红芳馆女子作画,从不为商铺动笔,他的仕女图虽流传于勾栏瓦舍,可偏偏用笔纯熟,画风别具一格,极受欢迎,若是能得柳折清的一幅画,他的鸿宾楼必然名声更胜一筹!
“哦,这可是你说的,今日你请客。”这话虽对着掌柜说,可柳折清托着下巴,眼神得意盯着元安,他这第二顿饭已经混到手了。
元安拿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拿起来抿了一口:“掌柜的不妨看完,再说话。”
“不用看不用看,柳二爷的画,有什么不放心的。”掌柜捋着胡须,笑着说:“千金难换知己,我也斗胆称自己能欣赏柳二爷的画,以后柳二爷想来吃多少顿都行。”
“长陵都这么说了,你不如打开,有什么不懂正好我说与你听。”柳折清也不接掌柜的话。
看到两人都如此说,掌柜的犹豫了一瞬,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请柳二爷指点指点。”
掌柜的把画筒盖一掀,将画卷缓缓铺开,神色从期待逐渐转为凝重,最后抖着嘴唇:“这这这……”
“柳二爷是存心戏耍在下?”他眉宇间难掩怒色,若不是顾忌柳家,恐怕当即就要让柳折清滚出去。上菜的小二见气氛不对,搁下菜碟就溜,大气都不敢喘。
元安侧头瞟了一眼,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好家伙,牧女腰间鞭梢下垂之处又多了一只骷髅小狗,左前腿抬起,歪头摇尾,很是活泼,还有三分乞怜之意。
若挂在文人书房,还能说品味独特,若挂在酒楼只能说阎王嘴上拔胡须——找死,谁家送这么不吉利的东西,这不是存心找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