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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番外:苏文(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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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清狠狠瞪了我一眼,紧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海天,脸上写满了关切与疼爱,估计早就把之前“找海天算账”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儿子啊,这一个月累坏了吧!这下好了,妈来了,这些活儿都交给妈干!”她轻轻抚摸着海天手上那一个个厚实的老茧,仿佛那些茧子都是这最近一个月才冒出来似的,“海天,从今天起,你就好好歇着,啥活都不用你干!回头你教教妈这渔网该怎么织,妈保证一天就能学会!”

“妈!我哪有那么娇弱!我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你罢了!”海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叫嚷起来,还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我们身后的船主,“王叔,您可别多想,我妈就是心疼我,没别的意思。”

“瞧你这孩子说的,你王叔可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船主大手豪迈地一挥,“这张渔网俺回头拿给你婶儿,两天就能完工。往后啊,你就陪着你爹妈在咱这小渔村好好转转!人家大老远从北京跑来,多不容易啊!啥时候要用船,跟王叔说一声,王叔随叫随到!”

婉清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微微欠身,带着歉意说道:“王老弟是吧!多亏您把我们老两口送到海天身边,这一路上还对我们照顾有加。看您跟海天这么亲近,海天在这儿的时候,肯定没少麻烦您一家。我和孩子他爸,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瞧瞧,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是?”船主露出憨厚的笑容,转身询问海天身旁的小女孩,“小霞,你姥姥呢?”

“吃完饭后和我妈一起去我家了。”那个叫小霞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瞧了我们一眼,而后拉住海天的手,小声问道,“大哥哥,他们是你的爹娘吗?”

“是啊!”海天俯下身子,一把将小霞抱了起来,让她的视线与我们平齐,接着指着我们介绍道,“他们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北京大学的老师。这位爷爷是古代文学的教授,专门研究我教给你的那些古诗词,可厉害了。这位奶奶也超厉害,她教法语和西班牙语,不仅这两种语言说得流利,英语也说得特别好。哥哥的法语和西班牙语,就是跟着她学的。”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以后我要是像你一样考上北大,他们也能教我吗?”

“当然可以!”我忍不住从海天手里接过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抱在怀里,“不用等到考上北大,爷爷奶奶在这儿住着的时候,就可以教你啦!”

“是啊是啊!”婉清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几乎是从我手里把小霞“抢”了过去,动作又轻又柔,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将小霞稳稳地抱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孩子的脸蛋,“宝贝,爷爷教你背古诗,奶奶教你学外语。以后啊,你就可以跟小伙伴们说,我的古诗和外语,都是北大的老师教的!”

“太好啦!太好啦!”小女孩拍着小手,兴奋地叫嚷着,之前的羞涩与胆怯瞬间烟消云散。一旁的船主眼睛早已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嘴巴微微张开,半晌都没合上。他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游移,眼神里写满了对有知识、有文化之人的崇拜。“北大?我的天哪!海天,你爹娘都是北大的老师!还是教授!”他惊叹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哎呀!咱这小渔村可真是迎来贵客了!”话还没落音,他就扯着嗓子,朝着临近的小院大声呼喊起来:“娘!姐!你俩赶紧过来!海天的爹娘,北大的教授来咱这儿做客了!”

“别!王老弟!”我赶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诚恳,“我们老两口就是海天的父母,这次来是和儿子团聚的。可千万别把我们当什么贵客!你们要是这么兴师动众,我们一家三口可都不敢在这儿多待啦!”

“这可使不得!您可是北大的教授啊!”船主兴奋得直搓手,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别看俺没啥文化,可知道北大是啥地方,那是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能从那儿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海天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更别说您二位还是教授,哎呀妈呀,那可是俺们村有史以来迎来的最有学问的人!俺叫王大壮,您以后就叫俺大壮,俺可不敢跟北大教授称兄道弟。”说完,他又转向海天,半开玩笑地埋怨道:“海天啊,你咋从来没跟俺们提过你爹娘学问这么大呢!也是,就凭你满肚子的学问,一看就知道你爹娘不是一般人。这一路三个多小时,你爹娘那叫一个随和,跟俺唠家常,愣是一句没提自己是教授的事儿。果然,越是有大学问的人越没架子,那些吆五喝六、爱摆谱的,都是些没真本事的人。”

我刚想再谦虚几句,这时,院外走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老婆婆脚步虽有些迟缓,但每一步都迈得扎实稳健。她径直朝着我和婉清走来,脸上满是热忱与质朴,皱纹都被笑意挤到了一块儿。她走到我们面前,布满老茧的手一下就拉住了我们,手心里带着温热,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真诚:“您二位就是海天的爹娘吧?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啊!这一路累坏了吧!快,跟俺进屋歇着。俺这院子里现成的空房有好几间,地方宽敞着呢,您老两口就踏踏实实地住着,住多久都成,三年五载的也没问题!”说着,她便轻轻拉着我们往屋里走,那动作透着不容拒绝的热乎劲儿,却又让人倍感亲切。一边走,一边扭头吩咐王大壮和那个中年妇女:“大壮,桑桑,别在那儿傻愣着,赶紧张罗吃的去,可不能饿着贵客!”

“阿婆,可别费心准备,随便吃一口得了!”婉清赶忙说道,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语气里满是客气。

“现在这时候了,想特意准备都来不及啦。”老婆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更深了,“再说了,俺们这地方是出了名的穷,也弄不起那些高档的东西,只能我们有啥,就委屈你们跟着吃啥了!”

“那样最好了!”我和婉清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随后,我们跟着老婆婆往屋子里走去。海天拎着我们的行李箱,稳稳地跟在我们身后,一同走进了堂屋。

堂屋不大,粗糙的水泥地面有几处开裂,露出下面的泥土,墙面是由参差不齐的木板拼凑而成,缝隙处甚至能透进一丝光亮,可屋内被收拾得相当整洁。那不知名的神像前,还有残余的烟火,一缕青烟袅袅升腾,在静谧的空气中悠悠缭绕,给这屋子添了几分古朴的味道。

接着,我们又跟随老婆婆走进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间屋子比堂屋宽敞多了,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屋子的一半空间,床板是用宽窄不一的木板钉成,床垫薄得能隐约看见下面的木板轮廓,白色的床单洗得发灰,还有几处缝补的痕迹,却被铺得平平整整,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床边立着一个破旧的衣柜,柜门合不严实,露出里面寥寥几件衣物,柜身满是划痕和磕碰的凹痕。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把藤椅,木桌的漆面剥落严重,能看到木头原本的粗糙纹理,藤椅虽然老旧,但编织紧密,结构稳固,人坐上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窗户上挂着一个洗得泛白的粗布窗帘,纱窗和纱门也有几处破损,不过都被细心地用胶带粘好,既阻挡了蚊虫的侵扰,又为屋子透进了清新的空气。整个房间虽简陋破旧,却处处透着主人家的用心与勤劳。

“这是大壮和他媳妇以前住的屋子。”老婆婆一边轻轻抚摸着衣柜的边缘,一边笑着介绍,“他们以前和俺们住在一起,后来分家另过的。旁边那间是俺闺女出门子之前住的屋子,没有这间屋子敞亮,海天就住在那里。两间屋子之间有门通着,你们三口人走动起来也方便。您二位先待着,我去给你们打盆水来。”

她旋即走出去,不一会就捧来了洗脸水,拿来了肥皂毛巾,然后又带着极大的欢愉和热忱,忙着更换着床上的被单和枕头套,又一再地抹拭着那原已很干净的桌椅。那份忙碌和热心,让我和婉清都不好意思起来。一番好似争执般的客气推辞后,老婆婆才满脸笑意,却又带着几分不舍地退出房间,临走还不忘叮嘱:“行,您二位先简单洗把脸,我这就让大壮挑水烧水去,吃完饭后你们再痛痛快快洗个澡。走了这么远的路,不舒舒服服冲一冲可怎么行?”

“奶奶,我去挑水吧!”海天急忙提高音量喊道,“王叔忙了一天了,让他歇会儿吧。”

“你还是好好陪陪你爹娘吧!你王叔身子骨硬朗,累不着!”老婆婆的声音从屋外悠悠传来,渐行渐远,显然是去找她儿子了。

屋里只剩我们一家三口。海天忙着帮我们安置行李,把物品一一归置整齐。我和婉清则拿出自带的毛巾和香皂,简单洗了把脸。擦去脸上的水珠后,我再次环顾房间,不禁心生感慨:“海天,你说得对,这儿生活条件确实艰苦,可人们的淳朴与热情也着实难得啊!”

海天微笑着回应:“爸,这已经是这里条件最好的屋子了。这个小渔村是出了名的贫困村,祖祖辈辈都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大多数人都没受过什么教育,不识字的大有人在,初中文化就算是极有学问的了。但这里民风特别淳朴,人们心地善良,只要认定你是值得结交的人,就恨不得把真心都捧给你。您可能不知道,刚才老婆婆说烧水让您二位洗澡,这可是这里最高规格的待客礼节了。这小岛淡水稀缺,水比油还珍贵,平时用的都是经过过滤的雨水,大家要去北边一座专门储水的方塘挑水。方塘的储水量有限,所以每家毎日按人头定量供水。今年夏天雨水充沛,用水才稍微宽松些,不然他们就算想这么热情款待,也没这个条件。”

听了海天这番话,我不禁感慨万千,既为这里匮乏的物质条件而叹息,又为他们人性中最本真的善良和温暖而感动。这时,大壮和桑桑带着孩子们端着晚餐走了进来。当一盘盘外壳红亮、个头大得惊人的螃蟹,色泽鲜亮的对虾,饱满肥硕的牡蛎、扇贝、海螺、蛤蜊,还有那条香气扑鼻的酱加吉鱼,以及那盘软糯油亮的红烧海参被端上餐桌时,我和婉清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极度惊愕之下,我这个在他们眼中学识渊博的北大教授,也变得语无伦次:“这……太……太奢侈了吧!”

王大壮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可能还没完全理解“奢侈”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嗐,这都是俺们这儿常见的土特产,也不值几个钱,实在拿不出手。您二位就先凑合着吃点,明天我进城多买点青菜,咱们再好好尝尝鲜!我先去挑水了,海天,吃完饭你过来帮我把水烧好,好让你爹娘舒舒服服洗个澡!”说完,他便迈着匆匆的脚步离开了。

我和婉清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一旁拼命忍着笑意的海天。“海天!”婉清指着这满桌“拿不出手”的海鲜,有些哭笑不得,又带着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就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们所说的简单的晚餐?

海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没错!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海鲜,最不值钱的也是海鲜。人们天天吃,都吃腻了,吃不完剩下的就剁碎了拿去喂鸡喂鸭。因为淡水紧缺,灌溉困难,蔬菜反倒成了奢侈品。每次有船去往陆地,大家都想捎点蔬菜回来,可一次能运来的蔬菜太少,二百多户人家根本不够分,所以在这里,吃蔬菜都叫‘尝鲜’。”

我夹起一个海参,仔细端详着,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些不值钱的海鲜,也包括这个?我看这可不是普通海参,而是品质上乘的刺参,在市面上是能卖出天价的。”

海天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包括!这里的人都知道自家海参质量好,甚至把外面的海参轻蔑地叫做‘海茄子’。他们没什么钱看病,就有个土办法,冬至过后,每天吃一只海参,一冬天都不感冒,来年春天也不怕冷,所以在他们眼里,海参根本不算什么。”

“没钱看病?”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不禁手指着那盘海参,满脸疑惑地质问:“这不是钱吗?”接着,又逐个指向桌上那些价值不菲的海鲜:“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些,不都能换成钱吗?就这一桌‘不值钱’的晚餐,在哪个大城市的饭店,没个千八百块都下不来。”

海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肃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重重吐出:“是啊,这就是最令人感到荒谬绝伦的地方。一座拥有得天独厚自然禀赋的小岛,却被贫困的浓重阴霾死死笼罩长达数百年,任谁都会看出这不正常,可这不正常的现象就偏偏长期存在着。爸,这绝非偶然,其背后必然盘根错节地交织着一系列复杂且棘手的问题。这些问题也绝非孤立存在于这座小岛,而是以一种隐秘却极具破坏力的姿态,广泛渗透在社会的各个层面,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沉疴。这些问题犹如隐匿在社会机体深处的恶性肿瘤,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进行精准诊断与有效切除,那么无论是国家的经济腾飞,还是社会的和谐稳定,都将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整个国家和社会想要彻底挣脱贫困的枷锁,迈向繁荣富强,更是如同痴人说梦。”

说到这儿,海天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痛心疾首,他微微颤抖着双手,指向桌子上那些“拿不出手”的美味佳肴,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仔细想想,这般富饶的宝岛,本应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珍贵厚礼,是承载着无限希望与可能的理想之地,如今却在贫困的深渊中苦苦挣扎。这不仅是对大自然无私恩赐的粗暴践踏,更是对人类智慧与坚韧不拔奋斗精神的无情嘲弄。它就像一道醒目的伤疤,横亘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漫漫长路上,成为一种难以言说的耻辱,时刻提醒着我们,社会发展进程中存在着亟待填补的巨大漏洞。若不能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去直面并解决这些问题,人类社会的进步将永远被禁锢在原地,公平、正义与繁荣也将永远只是镜花水月,难以触及。”

我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海天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句句如锋利的匕首般直击要害,让我不禁想起了与他初次相见的那一天,他对北大宿舍楼“改名事件”那番一针见血般的评价。我不禁抬起头望向海天。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其中燃烧着对改变现状的强烈渴望,那目光似能穿透眼前的重重困境,直抵光明的未来。他笔挺地站着,脊梁如苍松般挺直,彰显出绝不向困境低头的傲然姿态。凝视着他,我仿佛能看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翻涌,那是我曾经看到过的那种如战士般坚守、斗争、反抗、英勇无畏、毫不妥协的力量,这力量足以撼动现实、冲破黑暗。在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心怀苍生的悲悯精神,以及为打破贫困枷锁、追求社会公平正义而勇往直前的担当精神。突然,王大壮在船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脱口而出:“海天,你正在努力去改变这一切,对吗?你一次次来到这里,四处采风,就是想把这一切都写出来。你想借这些文字,让全社会聚焦贫困现象,深入剖析贫困产生的复杂成因,从而探寻出从根源上消除贫困的有效路径,凝聚起全社会力量,彻底拔除贫困这颗毒瘤,对吗?”

海天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真不愧是我老爸,是村民眼中北大神一般的教授啊!不瞒你说,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目前还只处于采风和构思阶段。您也清楚,这样意义深远的题材,这样宏大深刻的主题,如果没有充分扎实的调研,是难以驾驭,也无法真正触及核心的。前两次来这儿,我主要围绕村民展开采访,可之后想走访当地政府部门、相关领导和扶贫工作单位,或者去查阅相关资料的时候,才发现仅凭我一个学生的身份,真是太困难了,可以说是到处碰壁。后来放假前我无意间向严主任提起这事,他以北大中文系的名义给我开了几封介绍信,这才让事情有了转机。这次到来这里,我已经顺利完成了好几处走访,查阅了大量资料。接下来再进行几次关键的走访和查询,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就能告一段落。至于什么时候动笔创作,还得结合实际情况,毕竟学业才是我的首要任务。我原本就打算写一部类似史诗题材的作品,就算短期内没办法动笔,我也能继续深入走访、查阅资料。即便最后没能完成,这一路的经历对我来说,也是一次极其珍贵的锻炼,收获满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肯定与欣慰:“海天,我真的没想到,你把这件事规划得如此清晰。从一开始的采风和构思,到之后逐步深入地调研走访,再到对后续创作和学业如何平衡的考量,每一步都能看出你下了大功夫,可以说是深思熟虑,环环相扣。你能这么用心、这么有条理地对待这件事,作为父亲,我打心底里感到欣慰。”我微微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郑重:“海天啊,这确实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它可能会影响很多人,甚至对社会都能产生积极的影响。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把它坚持下去,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要轻易放弃。”说到这儿,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儿子,今后在创作的过程中,不管碰上什么难题,都别一个人扛着,随时跟我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肯定会全力以赴帮你解决。还有,不管你最后做出怎样的选择,你要记住,你老妈和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依靠,最坚强的后盾!”

婉清也在一旁不住点头,眼里满是赞同:“你爸这话在理!依我看呐,往后你再去那些敏感的单位部门采访,就把你爸带上。凭你爸在学术界的身份地位,出面交涉,肯定比你一个学生顺畅得多。海天,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不管这书最后写成啥样,妈都给你和你爸做饭,不会让你爷俩饿肚子的。”说着,她目光落在满桌海鲜上,“现在啊,咱们先把这一桌‘拿不出手’的海鲜解决掉。管它值不值钱,这么鲜美的东西,拿去喂鸡喂鸭,我可实在舍不得。与其便宜了那些家禽,还不如填进咱们自个儿的肚子里,让咱们好好享受一顿海鲜大餐。”

一句话逗得我和海天相视大笑,温馨的氛围在屋内弥漫开来。紧接着,我们一家三口大快朵颐,对着这桌“拿不出手”的海鲜发起“进攻”,不一会儿,桌上的美味便被风卷残云般消灭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片满足与欢愉。

从那一天起,我们一家三口,便在这个仿若世外桃源的小岛上,正式开启了一段意义非凡的度假时光。正如婉清建议的那样,之后的日子里,每次海天前往那些流程繁琐、信息敏感的单位和部门采访调研、查阅珍贵资料时,必定把我带在身边。我惊讶地发现,为了便于海天在采风中依据实际需求灵活应对,严主任竟给他开具了好几封加盖公章的空白介绍信。这份对海天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我们爷俩都深受感动。于是,为了让采访之路更加顺遂,确保能获取到最有价值、最真实的内容,我主动凭借着在学术领域积攒多年的身份和地位,亲自出面交涉。每一次交涉,我都不卑不亢,用专业的素养和诚恳的态度,为海天开辟出一条通道。而海天则以我的学生和得力助手的身份,紧紧跟随着我。事实证明,官方那印着鲜红公章、极具权威性的介绍信,加上我北大教授的学术地位,成了一张畅行无阻、屡试不爽的通行证。即便偶尔在个别地方遭遇一些细微的阻碍,凭借我多年积累的经验巧妙周旋,也总能化险为夷。

而真正进入采访和查阅环节,海天便以我学生或助手的身份,承担起主要的提问、查阅和记录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发现,海天在处理敏感问题时,有着一套极为巧妙的方法。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探,会将复杂、敏感的大问题,巧妙地拆解成一个个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的小问题。他从外围的轻松话题入手,像是在与被采访者唠家常,语气亲切随和,笑容温暖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防备。可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语,都如同精心铺设的线索,环环相扣,与采访核心紧密相连。随着交流的深入,被采访者在不知不觉中就顺着海天的引导,沉浸在这场轻松愉悦的对话里。在欢声笑语间,他们逐渐打开心扉,将那些心里话和鲜为人知的实际情况,毫无保留地一点点吐露出来。即便到最后,被采访者或许会隐隐察觉自己“中了计”,但基于之前那些层层递进的问题铺垫,关键信息早已被海天稳稳收入囊中。而在查阅资料时,我便心领神会地充当起海天的“掩护者”。因为是以我为主出面沟通协调,工作人员即便有所顾虑,注意力也大多集中在我身上。这时,海天就会像一位敏捷的猎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迅速查找自己需要的内容。他那令人惊叹的“拍照记忆”在这时发挥得淋漓尽致,目光扫过资料的瞬间,重要信息便如同被精准捕捉的影像,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一回到宁静的小渔村,他就争分夺秒,将这些珍贵的记忆转化为音频或文字,妥善保存起来。

就这样,在我的协助下,海天积累了海量的一手资料,为后续的创作筑牢了根基,只待厚积薄发,将这段经历与思考,以文字的形式精彩呈现。

而在其余那些悠长的闲暇时光里,海天则陪伴我和婉清,走遍了小岛内数公里的海岸线。清晨,曙光还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我们就已来到海边,等待海上的日出。不一会儿,那轮红日如同被一双轻柔的手缓缓托起,慢慢跃出海面。刹那间,万道金光倾洒在粼粼海面上,为归航的渔船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也点亮了我们的眼眸。中午,烈日高悬,无垠的海岸向着天际无尽延伸,目力所及,皆是辽阔与澄澈。我们看着孩子们在浅水沙滩嬉笑玩耍,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如细碎的钻石,欢声笑语在海风中悠悠飘荡。黄昏,我们伫立在海边,凝望那轮落日渐渐被汹涌的海浪吞噬。天边的霞光肆意晕染开来,将碧波染成了醉人的嫣红。深夜,万籁俱寂,唯有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我们仰头望向星空,繁星闪烁,与远处明灭不定的渔火相互辉映,宛如宇宙与人间在静谧中对话,让人不禁感叹自然的神奇与浩瀚。就这样,小岛的每一寸沙滩上,都留下我们一家三口深深浅浅的脚印。

有时,我们会奋力爬上一块高耸的礁石,面向波澜壮阔的大海,迎着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张开双臂,尽情呼喊。那声音在海天之间久久回荡,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兴奋与激情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让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我们的喜悦。有时,我们索性躺在洁白柔软的沙滩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晒着我们的每一寸肌肤,尽情享受这份惬意与宁静。在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心中的烦恼与疲惫也都被阳光一一驱散。有时,我们还会和热情淳朴的村民们一道,趁着退潮时分,带上小巧实用的铲子、精致的小桶和细长的耙子,前往那片刚刚露出水面的滩涂赶海。等到夕阳西下,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我们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村民们一同踏上归程。欢声笑语洒满了整个小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在海天的陪伴下,我们还有幸搭乘渔民的渔船出海捕鱼,每一次出海都充满了新奇与惊喜,成为了我们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白天出海时,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海风呼啸着吹过脸颊,带着大海独有的浓郁咸腥味。海天身姿挺拔地站在船头,兴奋地指着远方,大声呼喊着,告诉我们哪里可能潜藏着鱼群。船老大熟练地掌控着船舵,手中的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哗啦”一声,精准地落入海中。随着渔船缓缓向前行驶,大家都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心中满是对丰收的期待。收网时,每个人都齐心协力。我和海天憋足了劲儿,双手紧紧拉住渔网,身体微微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婉清则在一旁为我们加油鼓劲,清脆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当渔网破水而出,活蹦乱跳的鱼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芒,我们激动地欢呼雀跃,喜悦的情绪在海面上肆意蔓延开来,感染着每一个人。

夜晚出海,又是一番神秘而迷人的景象。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海面上,为大海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银纱。星星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夜空中,与海面上闪烁的波光相互交融,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船缓缓前行,只听见海浪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仿佛是大海在低声吟唱。海天小声提醒我们保持安静,生怕惊扰了潜藏在黑暗中的鱼群。这次采用的是灯光诱捕的方法,灯光一亮,周围的海水瞬间被照亮,无数小鱼小虾受到光线吸引,纷纷朝着光源聚拢。船老大瞅准时机,迅速撒下渔网。不一会儿,渔网里便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海货。婉清好奇地凑近查看,眼中满是惊叹与新奇。我和海天默契配合,将捕获的海货仔细分类整理,感受着大海给予我们的这份独特而珍贵的馈赠。归航时,我们带着满满的收获和对大海深深的敬畏之情,心中被满足与喜悦填满。

岛上的居民,确实如海天所说,文化程度普遍偏低。但他们的内心却无比纯粹,每个人都质朴真诚、热情好客,就像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最本真的光芒。尤其是当面对我和婉清这两位来自顶尖学府的老师时,他们眼中最初满是敬畏。这敬畏并非一般的敬重,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对高等知识、对顶尖文化殿堂的极度尊崇。在他们眼中,北大是遥不可及的神圣之地,承载着无数的梦想与可能,而我们,便是从那片知识圣境降临到他们身边的引路人。不过随着相处的日子一天天增多,他们真切地感受到我们的随和亲切,渐渐地就不再把我们当作高高在上的贵客,而是当作真正的家人,融入了彼此的生活。可那份热忱好客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浓烈,就像燃烧的火焰,温暖着我们在小岛上的每一天。几乎每天,都有村民热情地往我们的小院里送东西。不管是哪家煮了新鲜的花生,炒了香气扑鼻的瓜子,或是切开了清甜可口的西瓜,都会第一时间想着给我们送一份来。在岛上淡水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他们宁愿委屈自己,也要保证我和婉清每天都能畅快地洗澡。至于海鲜,更是源源不断。每次出海捕鱼归来,他们总是把捕获的最肥嫩、品质最上乘的海鲜挑选出来,满心欢喜地送到我们手中。平日里,我们和村民们常常围坐在一起,毫无拘束地谈天说地,气氛轻松融洽,仿佛大家早已是相识多年的挚友,亲密无间。我向他们讲述外面的世界,繁华都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车水马龙的街道,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他们听得全神贯注,脸上写满了好奇,眼神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可当谈及一些新观念、新思想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心中那层陈旧、保守观念的阻碍和由此产生的抵触情绪。这些观念就像一层厚厚的枷锁,禁锢着他们的思维,虽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每每遇到这种阻碍和抵触,我不禁在心中深深叹息,却没有一丝气恼。因为我深知,要打破这些禁锢他们思想的枷锁,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思想革新。婉清则与岛上的妇女们打成一片,常常聚在一起探讨厨艺和家务琐事。她虚心学习了许多当地独特的海鲜烹饪方法,同时也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精湛的厨艺。她精心烹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赢得了大家由衷的赞叹和钦佩,让村民们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当然,在岛上,最欢迎我们的要数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他们总是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围绕在我们身边。他们特别爱缠着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听我吟诵古诗,讲述古代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古老的故事就像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每一个情节都充满了新奇和惊喜。他们也喜欢跟着婉清学英语,学会几个单词或简单的句子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向家人和小伙伴们炫耀,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婉清给他们讲的《基督山伯爵》的故事,更是让他们沉浸其中,仿佛置身于那个充满冒险与传奇的世界里,听得如痴如醉。

在这些孩子中,桑桑的小女儿小霞与我们格外亲近。这孩子虽然天资不算出众,却勤奋好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跟着我学会了几十首古诗,还能和婉清用英语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或许是因为海天经常给她讲述北大的故事,她对北大充满了无限的向往,总是缠着我和婉清问个不停,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对北大的憧憬和好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大哥哥一样,考上北大,在那片知识的海洋里继续跟随我们学习。

婉清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也是格外疼爱。只要一有时间,婉清就会把小霞温柔地拉到身边,耐心地听她讲述那些充满童趣的童言童语。不管小霞说什么,婉清都会认真地回应,时而点头表示赞同,时而被她天真的话语逗得哈哈大笑。她们还会一起玩小女孩们最爱玩的游戏,比如跳房子、过家家。婉清虽然年纪大了,但玩起游戏来却像个孩子一样充满活力,和小霞一起嬉笑玩耍,欢笑声回荡在小院的每一个角落。婉清还会细心地给小霞梳各种漂亮的小辫儿,一边梳一边和小霞聊天,询问她在学校里的趣事。后来,婉清甚至在海天去县城走访的时候,托他捎回一块淡绿色的布料,精心为小霞缝制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她仔细地裁剪,一针一线都缝得格外认真。当小霞穿上婉清亲手做的小裙子,辫梢上扎上同样颜色的蝴蝶结,在镜子前开心地转着圈时,婉清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和满足的笑容。海天看到这一幕后,当天晚上忍不住半开玩笑地对婉清说:“妈,您有我这一个儿子还不够啊,是不是还想再认一个女儿啊?”

婉清笑着瞪了海天一眼:“怎么着,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还吃起醋来了?”

没等海天回应,我便接过话茬,笑着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咱海天是那种小心眼的孩子吗?就凭咱儿子这豁达的心胸,别说你再认个闺女,哪怕咱俩现在再生个孩子,他也只会满心欢喜,那祝福和疼爱,指定比咱俩还多,说不定往后还得抢着照顾弟弟妹妹呢!”

“哎,还是老爸最懂我!”海天笑着冲着我竖起一个大拇指,而后轻快地走到婉清身旁,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妈,说真的,您要是真打心眼里喜欢小霞,就把她认作干女儿,带回竹吟居养着,给我添个妹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不也挺好的吗?”

“拉倒吧,这辈子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妈就知足啦!”婉清紧紧攥着海天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感慨地说道,“早些年呐,医生说我跟你爸这辈子怕是没指望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时我也琢磨着领养一个,可你爸非较着劲说,孩子跟父母之间得讲究个缘分,硬把不搭边儿的凑一块儿,到最后也成不了一家人。现在看啊,你爸这话还真没说错。你看咱们仨,从初次见面到如今,感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交融在一起,没有半分刻意和勉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所以才这般亲密无间。如果当初真领养个孩子,就算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等他知道自个儿身世,那隔阂也就随之而来,再怎么亲也亲不到根儿上了。”说到这儿,婉清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至于小霞,那就更不合适了。先不说她舍不舍得亲生父母,她父母愿不愿意让她离开,单说我对她的感觉,就和初见你时完全不一样。那种天然的亲近感,那种像磁石一样挡不住的吸引力,在我和小霞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只能说,她和咱们,确实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啊。”

“那,您对小霞怎么就那么亲呢?”海天眼里闪烁着探寻的光芒,“我瞧着她亲妈对她,都没您这么上心呢。”

“你妈呀,与其说对小霞格外亲,倒不如说是在她身上找寻孩子小时候围绕在身边的那种感觉。”我轻轻走到海天身旁,缓缓坐下,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娓娓道来,“儿子,你不晓得,想当初如晋的女儿刚出生那会,你妈可上心了,天天跑去帮如晋媳妇带孩子,每天一回到家,就跟我念叨个不停,今天说孩子会咧着小嘴笑了,明天又说孩子会用小手抓挠儿了,就连孩子打哈欠时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还有打喷嚏时那小小的动静,都能被她绘声绘色地说上无数遍,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好像那是咱自家孩子似的。可谁能想到如晋的女儿才刚学会翻身,他们一家就南下前往武汉了。你妈那段日子,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那份失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微微顿了顿,目光温柔地看向海天,接着说道:“海天啊,你来到我们身边,我和你妈打心眼儿里感到知足和幸福。但你妈心里头,始终藏着一份对孩子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成长的深切渴望。她渴望听到孩子牙牙学语时喊出的第一声爸爸妈妈,渴望见证孩子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渴望陪伴孩子度过每一个成长的瞬间。那是为人母心底最纯粹、最本能的渴望,是对生命延续与陪伴成长的深深眷恋,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情感寄托啊。”

海天那深邃而明亮的眼眸蒙上一层雾气,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我们的手背,那一下下的动作,满是心疼与安抚,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对我们的理解和眷恋。婉清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她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嘴角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声音却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藏不住的期待:“老头子,你这话可真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不过我琢磨着,这份渴望在下一代身上是实现不了喽。我就盼着将来海天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或者大胖孙女,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把他带在身边,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痛痛快快地过一把养孩子的瘾。”

“妈!”海天原本还满是动容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他微微低下头,躲避着我们的目光,一只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动作里带着几分羞涩与窘迫,“好好说着话呢,您怎么一下子扯那么远?”

“要说远啊,其实也不远了!”我身子微微向前倾,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期待,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仔细盘算起来,“你想想,你现在距离毕业还有三年时间,紧接着考研读博,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年。等那时,你都二十六七岁了,按照常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我琢磨着,那会儿你父母还没退休,要是有了孩子,就先把孩子放在我和你妈这儿,我们帮你带。等你父母退休了,把他们接到竹吟居来,一大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带孩子,或者我们带着孩子去苏州,和他们住在你家老房子里,你之前不是说房间挺多的嘛。到时候,我们四位老人齐心协力,帮你把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你就可以一门心思扎进学术研究里,或者专心搞你的创作,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啊!”

“哎呀!老头子,你想得太周到了!”婉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双手一拍,兴奋得差点站起身来,“咱就这么办。到时候,你教孩子古诗文,我教孩子法语和西班牙语,海天的父亲教孩子画画,母亲教孩子英语,这么多厉害的老师教,这孩子不优秀才怪!唉,也就是国家政策不允许,否则我真想让海天多生几个孩子,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将来四世同堂,那画面,想想都觉得幸福啊!”

看着我们饱含憧憬与爱意的目光,听着我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规划,海天脸上那层窘迫如同清晨的薄雾,在朝阳的照耀下渐渐退去。直至听到婉清最后的感慨,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您这想法太妙了!要不我加把劲,到时候争取生一对双胞胎,一个姓章,一个姓苏,让咱们两家人的血脉紧紧相连,让咱们这个大家庭热闹起来,好不好?”

“姓什么不要紧!”我和婉清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中都涌起笑意。婉清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我继续说。我坐直身子,温和地对海天说:“海天,对于我和你妈来说,孩子姓什么不要紧,是男是女也无所谓,只要是你的孩子,那就是我们亲生的孙子孙女,我们就是他最亲的爷爷奶奶。只要我们还走得动,这孩子,我们带定了!”

海天眼眶微微泛红,脸上满是感动与幸福交织的神情。他重重地朝我们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说:“行!爸,妈,您二位放心。以后我有了孩子,肯定让你们尽情享受带娃的乐趣。到时候,孙子孙女绕膝,重孙子重孙女承欢,咱这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好不好?”

“那可真太好了!”我和婉清相视一笑,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期待。婉清的脸颊因为兴奋泛起红晕,似乎脑海中已然和我一样浮现出未来的画面:阳光洒满庭院,孩子们嬉笑奔跑,我们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尽享天伦之乐。

八月底,海天在岛上的调查走访任务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们这段独特又难忘的度假时光也随之步入尾声,即将告别这座充满温情的小岛,返回北大开启新的学期。临行前,我和海天特地跑了一趟龙海市,批发了五百斤的蔬菜,雇用一艘机动货船,把蔬菜运到了小岛上,托村长按人头发给每家每户,表达我们一家三口对大家的真诚答谢。我还顺便从龙海市新华书店购买了三百套儿童读物,捐赠给岛上唯一的那所小学。本来,我想给老婆婆一笔钱,老婆婆说什么也不要。无奈之下我只好,趁着她不注意,悄悄将装有一千元钱的信封压在了她的枕头底下,希望这份无声的心意,她日后能够发现,知晓我们对她的感恩从未缺席。

离开的那天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整个小渔村就热闹起来。男女老少几乎倾巢而出,都赶来为我们送行。码头上挤满了人,大家的热情如同这逐渐升起的朝阳,暖烘烘的。村民们纷纷围上来,不停地往我们手里塞自家做的虾油、虾酱、螃蟹籽、鱼干、鱼子酱等各种特产,嘴里还念叨着让我们带上路上吃,别嫌弃。孩子们紧紧牵着我和婉清的手,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眼睛里满是不舍,奶声奶气地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小霞更是一步都不肯离开婉清,一路上都紧紧地依偎在她怀里。婉清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可小霞还是抽抽搭搭地哭着,怎么都不肯撒手。直到村长好说歹说,小霞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望着我们,小小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有些孤单。

在大家殷切的叮嘱声和真挚的祝福声中,我们终于登上了王大壮的那艘渔船。船缓缓启动,带着我们与小渔村的情谊,也载着满满的回忆渐行渐远。我们站在船头,迎着海风,不停地向岸上的人们挥手告别。岸上的呼喊声、祝福声,随着海风飘进耳中,一声又一声,饱含着无尽的牵挂与不舍。村民们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却在我们的心中愈发清晰。那些质朴的面容、温暖的笑容,以及他们给予的真挚情谊,都化作了心底最珍贵的宝藏,成为我们生命中永不褪色的温暖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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