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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的事惊动了皇上。
内侍快步走过来,传旨令两人回府思过,反躬自省。
内侍从后宫赶过来,圣上正忙着与后妃探讨长生术。
陆青檐嘴角噙着血,官帽被打掉,头发也乱作一团,却笑着从汤炳面前过去:“臣接旨。”
陆青檐上了马车。
车内还有残留的香味,陆青檐闻得头疼,不得不把车帘掀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头疼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汤炳不过是狗急跳墙,拿不住自己,只能说些狠话激怒他。
堂堂指挥使,不过如此。
束手无策,也只能如此!这更能证明是他的本事!
陆青檐去摸马车里的酒壶,送至嘴边的那一刻,才发现酒已没了。
今日要见皇上,特意没备酒。
他用力将酒壶丢出去,撑着额头,深深吸气。
片刻后想起什么,从马车夹缝里取出药粉。
回京以后,他本来准备戒掉的。
如今功亏一篑。
仅犹豫了一瞬,陆青檐就统统往口中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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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和柔娘在门口等着。
她看着空旷的门口,不由有些害怕,又问了一次:“你说的确定是真的?”
“比金子还真!”柔娘说:“娘子不信的话,可以把乌雪牵出来试试,奴婢保证是真话!”
牵出来就不必了。
因为把乌雪牵出来,才害得它遭了大难。长公子恼她将她拦在门外,她也恼着自己,眼下可再不能出岔子。
柔娘对自己还算忠心,何况说了那样的保证,月娘信她。
说话间,柔娘指着门口:“长公子回来了!”
月娘与柔娘对视片刻,后者对她点头,月娘得到支持,坚定地拦住马车:“长公子,月娘有事要报!”
随车的是邓显,骑马立在月娘跟前:“长公子今日疲累,需要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报吧。”
“不行!”月娘拒绝。
此事宜早不宜晚,若是说得晚了,指不定她们今晚就会将证据全部毁掉。
月娘来到马车前想要上去,却被护卫们拦住,长公子果然还恼着她。
不过将此事说出后,二人的疙瘩就会解开,长公子对她就会和从前一样!
月娘殷声解释:“此事重大,事关夫人,不能拖延。”
车帘被掀开一角,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陆青檐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跟上来。”
月娘连忙跟上。
同时心中一涩,柔娘说的不假,只要提到夫人,长公子必定会理会。可是只要过了今夜,他就不会再念着她!
一个偏僻小地方来的女人都能做夫人,她比夫人要强的多,凭什么不能!
长公子很重视她的话。
她只是提到一句“不能拖延”,他就真的没有修整。
一到室内,刚坐下不久,就开口道:“你方才说事关夫人,是什么事?”
月娘说:“事情要从乌雪受伤说起,长公子知道的,乌雪被喂得饱饱的才被放出来,一般而言不会扑人。然而那日却有异常,柔娘说是因为夫人手持利刃,让乌雪生了敌意。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邓显好整以暇:“昨晚的事都说清楚了,怎么又扯上夫人?”
月娘蓦地跪下,激动地说:“因为夫人身上有一种香味,沾染到了那个叫紫珠的婢女身上。乌雪被那个婢女吸引过去,就是闻到了那种香味!”
这就更奇怪了。
府里一群女人,整天涂脂抹粉浑身香喷喷。
姜昙用的香味是最淡的,就算乌雪鼻子灵敏,也没有必要非得找准这种味道不放。
陆青檐坐得很远,看不清脸上神色:“乌雪为什么会对一种香味感兴趣?”
“因为……”月娘看向柔娘。
柔娘跪下:“长公子恕罪,奴在进戏园之前,也在杂耍班里待过,因此懂得一些训兽行动的技巧。事发之前,月娘带着乌雪出来玩,奴一时兴起,就……”
后面的话,不必说也能猜到。
于是柔娘就训练乌雪嗅香,而那种香味,刚好是夫人身上有的。
邓显好奇地问:“什么香还需要特意训兽去寻?”
柔娘定定地说:“麝香、藏红花。”
邓显眼皮一跳,下意识去看陆青檐的反应。
陆青檐头发凌乱,药性烧得脑袋混沌,面上流露出几分迷茫。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出这两味药的效用是什么。
月娘喋喋不休地补充:“戏园子里鱼龙混杂,有人见我得宠便使药害我。那日柔娘来找我,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寻到了……”
头疼得要命。
耳朵里也像有什么东西在吵闹,陆青檐按了按额头,不起作用。
他抓起手边的瓷瓶,用力丢出去。
“住口!”
下面传来女子的惊叫,他仍嫌不够,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屋内鸦雀无声。
陆青檐重重喘着气:“去搜!邓显,去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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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人涌入寝房前,姜昙正在给紫珠涂寇丹。
这个爱美的婢女恃宠而骄,伤着手臂,还要指使自家姑娘给她涂指甲。美其名曰花开不易,花瓣已经采了,不能浪费。
姜昙狠狠拧了一把她的脸。
随后还是端来花盏,小心地给她涂寇丹,一边照顾着她的手臂。
下人们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紫珠被吓了一跳,手臂撞到桌角,疼得惊叫。
然而看到来势汹汹的一群人,顿时哑了声。
一行人进门就分别钻往妆台,厅室,茶房,叮铃咣啷找着什么东西。
“放肆!”双双气得发抖:“这是夫人的寝院,你们得了谁的令,竟敢乱翻!”
邓显此时走进来,对双双使了个眼色:“站一边去。”
明白他意思的瞬间,陆青檐缓缓从门外走进来。
对上姜昙的眼神,他面无表情叫了一声:“阿昙。”
随后看向了紫珠。
姜昙觉得不对,将紫珠护在身后,悄然推她出去。
这时她看见陆青檐突然笑了一下:“抓起来。”
他身后的护卫行动如风,立刻捉住紫珠的手臂,将她按在地上。
姜昙叫道:“别碰她的手!”
紫珠没有出声,不知是疼得说不出话,还是在忍着。
姜昙皱眉看着陆青檐:“你又发什么疯?”
陆青檐点头:“你说的很对,我又发疯了,我吃了许多一晌贪欢,或许还有魑魅魍魉。眼下通身的神经都在跳跃,兴奋地想发疯。”
屋内倒腾东西的动静逐渐停止,几个小厮捧着一些挂件扔在地上,柔娘从门外进来,在上面一边嗅,一边翻找。
最终她摇头。
“只剩你的床榻附近没有搜过。”陆青檐看着姜昙问:“阿昙,由我亲自去找,你同意吗?”
嘴上询问,陆青檐半点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
他掀开床帐往里走,身后跟着柔娘和新欢月娘。
不多时,听到一声女子的窃喜:“长公子,找到了!”
姜昙浑身一震。
邓显在背后催促她:“夫人,长公子请你进去。”
姜昙极缓极缓地走进去。
陆青檐手指上挑着两个香囊的系带,看见她进来说:“这是你的绣品,我认得。”
姜昙站着不肯动了。
陆青檐走到她面前,衣襟散乱,头发也是乱的,看似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滔天的疯狂。
“阿昙,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片死寂。
柔娘忍不住开口:“是麝香和——”
“闭嘴!”陆青檐冰冷的眼神看过去,有一瞬竟泛起了血红色:“我问你了吗?”
柔娘狠狠打了个寒战。
“说话,说话!”陆青檐捧起姜昙的脸,逼得极近:“我让你说话啊,阿昙!”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昙沉默。
陆青檐冷笑着要撕开香囊,这时姜昙终于出声了:“你不是知道了吗?就是你想的东西,不过她们的鼻子不太灵,这里面加了不止两种药材……”
陆青檐蓦地掐住姜昙的脖颈,将她抵在柱子上。
紫珠挣扎着要过来:“不是姑娘,都是我做的,是我出去买的……”
陆青檐的双眼变得血红,双手都在颤。
姜昙朝紫珠喊道:“别说了!”
陆青檐服的药太多,情绪不稳,姜昙也不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个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你还护着她。”陆青檐咬牙切齿地笑了:“姜昙,我真的不想动她,动了她你会伤心,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要杀了她!”
陆青檐松开她,忽地抽出一个护卫的佩剑,直指地上的紫珠。
姜昙在背后说:“你杀了她有什么用,你应该杀了我。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千方百计地使这些手段。杀不了你,至少我可以做主自己的性命。”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新婚那天。
红绸勒在颈上,是叫也无法叫出声的窒息感。
陆青檐问:“你这么想杀我?”
姜昙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当然。时至今日,乃之昨夜,今夜,明夜,此后的日日夜夜。只要在你身边,我从未有一夜安眠。只要你活着,我就睡不好。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