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梅尔吓得闭上眼睛,只听到锃的一声。等他再看过去,发现是亚科夫拿剑挡住了那副惊人的爪子。
“真见鬼了,我的主啊,你们别打了!”他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一团。“非要出人命不可吗?你们俩谁认个输,这事就结了吧!”
然而没有人愿意认输。舒梅尔怔怔瞧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火花四溅,难解难分,觉得自己的话真愚蠢。他咬牙切齿,手足无措地立在那看,除了喊话什么也不敢做。尤比看起来力道不足,没有经验也没有技巧。但他有两只手的长爪做武器,愤怒的动作越来越快;而亚科夫占有着尤比所缺少的一切优点,高大的身躯与坚固的锁子甲让他挡下了几乎所有的攻击。但他只招架,不出击,剑法招式还说不出地别扭。舒梅尔仔细观察,发现他在这寒冷的冬夜出了满头的冷汗,汗珠在篝火映照下闪闪发光,躲闪尤比的动作逐渐吃力——亚科夫的刻印正发作着。这场战斗的胜负忽然就昭然若揭。
“尤比,住手吧!”舒梅尔大喊。“你不能杀了他!”
“我偏不!”尤比像个红眼魔鬼,他的嘴边两颗尖锐的牙齿正冒出来。“除非他认输,认错,以后都听我的,再不小看我!”
“亚科夫,认输吧!”舒梅尔又走投无路地大喊。“你打不赢,你心里清楚!”
亚科夫什么都没说,不均匀地喘着气。这突如其来的缠斗耗费了他许多体力,叫他举起长剑越来越迟缓。起初,他尚能游刃有余地、让那把剑的剑柄在手心里花里胡哨地转着格挡;而现在,却只得紧紧握着,笨拙地用最硬最沉的角度承接攻击。刻印在愈来愈深地折磨他。
尤比不依不饶地攻击,好似愤怒使他有无穷无尽的精神。终于,亚科夫的剑柄从手中脱落。尤比立刻将这武器踢给舒梅尔。那柄镶着红宝石的长剑转着圈停在舒梅尔脚下。舒梅尔迟疑了一下,伸手捡起它。这剑重得叫他光举着都手腕酸痛,只得杵在地上立着。
“认输,亚科夫。”尤比抬着倔强的脸,冷冰冰地盯着他的眼睛。“暴力就是权力。这是你说的。”
舒梅尔胆战心惊地看亚科夫。那张布着沟壑与皱纹的脸上只闪过一瞬的震惊,随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与服从混杂着浮现,很快最后沉寂于荒芜的麻木与不甘。舒梅尔忽然就同情起他,又想起自己的辛酸。他想,亚科夫也许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他要卖命练上多少年的剑术,上过多少次战场,又要有怎样的机会才能得到一把好剑和一副好盔甲,用于对抗这可怕的命运。可谁能想到,世上却有嗜血的怪物,连剑都不需要,就叫你抓心挠肝地疼痛?舒梅尔想,亚科夫会如何做?他会愤怒,会绝望。然后呢?
“我认输。”亚科夫安静地说。他杵在那,像尊沉重的石像,仿佛世间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他后背上。
舒梅尔屏息凝神,祈祷尤比快些饶恕他。但尤比的愤怒又更稠密地燃烧起来。他怒目圆瞪,红色的虹膜闪着光。
“你就不觉得不公平,不觉得难过?认输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尤比的手指扭曲地张着,“只要是你打不过的人,无论是谁,他们说的做的就都有道理,没有异议了?”
舒梅尔发现亚科夫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他想,自己一定也是一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亚科夫的嘴藏在胡须下隐忍地动。
“我要你自己好好想想任何事情是对是错,别拿拳头说话!”尤比大喊,但他的指甲缩回,变回原来的样子。他转身,从雪地里捡回戒指,套回手上。紧接着,他又去舒梅尔那,接过那柄长剑,拖着柄到亚科夫那去。“你要是同意,就把你的剑拿回去。”
亚科夫缓缓接过那剑。舒梅尔觉得空气暖和了不少,好像是篝火烧得更旺了。他瞧见尤比刚露出一点笑意,却又听见亚科夫打断了他。
“别拿拳头说话。这是你说的。事事都听你的,绝不可能。”亚科夫冷漠地吐字。“我自有我的道理,可你不明白。”
“那你就想办法叫我明白!”尤比瞪着眼睛说。“我又不是傻子!”
舒梅尔看到亚科夫紧皱着的眉头忽然有了舒展的迹象。那眉头积年累月地皱着,已经在皮肤上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但现在,巨大的冰川似融化了一些。舒梅尔想,刻印的疼痛现在应该已经停止折磨他。
“你会明白的。”亚科夫说。他又摸出先前从舒梅尔手里抢回的那枚金币,规整的边缘闪闪发光。“真要给他报酬,等你明白了道理,再给不迟。”
舒梅尔遗憾而贪婪地想,他该是拿不到这枚金币了。不过这貌似也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