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没大亮,翟朔挥手让掌灯的人退下,摸黑套好了衣裳,想去校场上看看,掀开被角的瞬间,衣角被人揪住。
校场的军士已经起来训练,金戈相碰,战马嘶鸣,让翟阙怎么也睡不安稳。
翟朔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抓着被角的人就睁开眼睛,迷蒙的黑瞳仁外布满红血丝,半夜无眠。
“怎么了,怕了?”
“嗯,怕了。”翟阙如实答道。
两国交战,是国仇家恨。赫连于说起二哥,便是私仇。翟阙看不清地牢里的人的神情,但是他对二哥浓烈的恨让他胆怯和战栗。即使二哥从不跟他多说,他也隐约清楚那些人在二哥手里吃了不少亏,损兵折将,塞外的蛮子是记仇的群狼,二哥被虎狼环伺,他比谁都怕。
翟阙翻身空洞地望着帐顶,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便问道,“不知大哥最近如何。”
“求仙问道,云游四方。”
翟朔起身倒了杯热茶喝了,又给翟阙端了杯到床边坐下,喂他喝完后,翟阙眨了眨眼,
“二哥,如果不当翟家世子,你想做什么?”
翟朔摇头叹道,“没想过。”
翟阙重又躺好,不知在想些什么,翟朔替他掖好被角,拍着他没什么温度的手宽慰,
“别怕,只要二哥在一日,你就只管当好翟家小公子,自在逍遥,旁的什么都不要想。”
翟阙得了他这一句安心了不少,一夜没睡的困倦重新爬了出来,终于能阖眼。
翟朔挑起帐帘准备出去的工夫听他迷糊道,“我不怕,我也保护二哥。”
翟朔笑了笑,挑帘就撞上了雪原金光。
之后的某天夜半,他从校场回府,一踏进玉露堂的院子,突然又想起翟阙的这个问题,就跟还在等他的人说了,何粟递给他一杯清酒,抬头望着他,
“所以世子想做什么?”
月下清辉,翟朔与人在院中对酌,望着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转着酒杯想,他想做什么呢。
大概是去看看长安,登高宫阙楼台,看大唐荣光如何洒在壁画里所绘的金色步辇上,或者游游江南,在春波里划桨泛舟,听采莲女的江南小调和关外的羌笛有没有共通之处,又或者他只是想红烛帐暖,许一个人一生一世的情缘。
不做世子,做个自在公子,翟家的世子有朝一日是要娶正妻的,公子却不用。
何粟在外聪明能干,处事总是进退得宜,在他这里却总是贪杯,现下已经半醉,半倚在石桌前,一手执酒杯,一手勾着他的衣口,等着他回答。
“没想过,我没有旁的路。”
何粟听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抬着醉眼问他,“朔哥,你有没有一刻想过,如果我是女儿身便好了。”
翟朔盯着他,“别喝了。”
又听他喃喃道,“如果我的国没有亡就好了。”
“我也没有旁的路。”
翟朔起身打横将人抱起往屋里去,“别说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