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背对着他,固执道:“你是雍州的守将,你要管的人有那么多,谁逼着你来管我了?”
宋琢玉凑近了些,伸手揩去她脸上的眼泪,问道:“你若是不想让我管你,你何必让王清荷去找我?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原是不想让我管你。”
灯下看美人,许应的双颊微红,盈盈楚楚。语气强硬,声音却是委屈的,半点没有威胁的样子。
“你睡了两天两夜,现在刚醒,饿了没?”许应的头发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散乱,木钗勾在发丝上,宋琢玉将那根木簪取下,换上一根白玉簪。
青丝浓密,透着淡淡的香气,宋琢玉的指尖在许应的发梢来回穿梭,不多时,就将如墨的长发挽好。
他将头发利落地挽起,许应修长的脖颈落入他的眼中,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白皙光滑,耳后零零散散的碎发,衬出她脖颈的修长。这还是宋琢玉第一次见许应穿钗裙的样子,干净风雅。
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这样的话触及到她柔软内心的一部分,她觉得自己的胃里好像在醉醺醺地发着烧,他的爱意如同烈酒,肆意地灌下,让她心里烫的可怕。
在她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许应不敢相信,呼吸都停了一瞬,她转身,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想起初次见面的针锋相对,惊叹于这样的人,眼中也会有似水的柔情。这柔情还是对她的。
她抑制不住地颤抖,眼底的水雾又一次浮起,原来“余言面叙”的余言,竟是这个意思。七月初七乞巧节,那一番倾诉衷肠的话,句句都是他的自白。
从来没有人这般坚定地选择过自己,许应不是飘萍,萍草还有水源给予养分,供其生长。她漂泊惯了,哪怕世上有弱水三千,她也分不到一瓢。
宋琢玉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呢?她有什么资格喜欢宋琢玉呢?
许应该喜欢宋琢玉吗?能喜欢宋琢玉吗?自己活着尚且艰难,若同他在一起,若是一辈子都翻不了案,岂不是拖累他一辈子?
青铜器尚且不知道在哪,许应惨死的真相还没昭告于世,她不能这么自私,同所有人都拉拉扯扯,把人拉到和自己一般的深渊之中。
烛火幽微,赤色的火舌在微微跳动,许应抬腕,想要把手放到火上炙烤,靠近那一点温暖,手举到一半才恍然惊觉,哪怕是这一点点光,也从来不属于她。
宋琢玉站在许应身后,听见隐隐的啜泣声,一下子慌了神,他这辈子哄过最多的人就是赵清薇,赵清薇年纪小,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没见过许应这般,一言不发就哭的人。
“你......”他上前凑近,又退回半步,拿出一条水蓝色的帕子,“你别哭。”他眼巴巴地上去哄人,擦眼泪的速度赶不上那人流泪的速度。
许应这样不声不响地哭,眼尾带着泪痕,擦一下又来一下,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不是我包扎的不好,你太疼了?”
“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饿的没有力气了?”宋琢玉内心自责不已,人睡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起来就干那翻墙逃跑的事,肯定是饿了,“你等一会儿。”说完,人就迈着长腿朝屋外走去。
“我不喜欢你。”许应转过身,对着那道背影决绝地说:“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
“请你放我走吧。”
最后几个字尾音有力,掷地有声,干燥的风声在许应的耳边作响,脖颈上留下温热的触感。宋琢玉的身形一滞,顿在原地,月光打在他身上,背影孤寂寥落。
“你想走?”宋琢玉转身,眼睛里蕴藏的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刚从山上把人救下来,竟还想走,他问道:“你出去后上哪里?你可知道你的这条命,值多少钱?”
“你这不是知道我是谁吗?”许应站起来,声音冷漠的不像话,道:“不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吗?”
“好,我告诉你。”
“我许应,十岁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在宫中学艺,受尽苦楚和折磨。全靠一口气撑着,才破例进入文思阁。为了我的同门师兄弟,我忍辱负重在双喜手下干活,好不容易跑出来,就差一点就能重获自由,却被你拦下。”
“你若是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再让别人伤你。”宋琢玉道。
“哈哈。”许应的眉间染上忧色,嘴角却是向上的,她笑着问道:“你喜欢我?”
“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带走,害得我无处可去。我该喜欢你?”
“我待你没有一分真心,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讨好你,就是为了趁你不注意离开你。”
“你如今没权没势,你的这份喜欢,护得住我一时,能护得了我一世吗?”
许应气势汹汹地把这一段话说完,低下头,露出那段光洁的脖颈,不敢去看宋琢玉的脸。她知道这样的话伤人不不轻,她只求宋琢玉把她放走。
宋琢玉垂眸,默默地看着许应的脸。许应很激动,瘦弱的身躯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原来全是虚情假意。他不管不顾地赶回来,生怕这人再受半点委屈,没想到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说话竟这般没有良心。
“我当日救你,还是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