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着门框坐了许久,脊椎有些承受不住,起身晃了晃身子,细碎的月光在指尖流淌,盈盈明灭,似一道光亮,在袖口处拐了一个弯。
银色的绣花莲纹针脚细密,隐隐约约有些凸起,她伸手抚上,唇边勾起一个无力的笑。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那人眼底含情,一双眼睛藏着无边春色,附身在她耳边轻唤。
许应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顺手敲到脑门上,心道:难不成是自己太累了,已经出现了幻觉?
月色无垠,高悬于顶。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像一个无边的囚笼,敞着大门只等她苏醒。
许应走到院中,前院的景象清晰可见,宋琢玉年少有名,遭了奸人陷害失了圣心,已经是举步维艰。
不能连累他,她不能这么自私,领着他在穷途末路上越走越远。
一棵香樟树横生出枝桠,零星的几片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许应抬头望了一眼,踱步走到树下。
此处是何地,许应不知道,自己被宋琢玉救下,他知晓自己骗了他,绝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说不定还未走出这院子,就要被抓回来。
这墙不高,这树刚好。
门口有侍卫,门后应该没有吧。
树干粗壮,即使夏天降了充足的雨水,仍妨碍不了这树表面沟壑纵横。
许应揽起裙摆,在身前绑成一个结,双手攀着树干,努力地向上爬。剧烈的疼痛在拉扯中复又弥散开来,纱布再次被鲜血染红。
鲜血带着手上的冷汗一起流下,不过她已经无暇分神,最近的一根枝杈就在眼前,越过这跟枝杈就离出府不远。可惜在离树杈还剩寸许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尖刺,扎入她的指缝中。
她手上的伤口还没结痂,这一下激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双手再也攀不住,松开粗壮的树干,眼看就要跌落。
还没体验在风里的感觉,就有一股强烈的力量,轻松地握住许应的手腕。
她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将掉不掉,不上不下。她不想也知道这手是谁的,道:“谢谢。”
宋琢玉才刚睡下,听到后院的动响,怕许应晚上睡不安稳。他靠在门后,劲瘦的身影隐逸在黑夜中,许应的裙摆飘来飘去,竟一瞬间飘到他的心里。
他静悄悄地坐上墙头,只等许应爬上来。
许应的手腕上带着血,滑腻腻的,宋琢玉握着的力气加大了几分,问道:“你想上来还是下去?”
爬树还能被抓到,这下真是出不去了,许应认命般地说:“本来是上去的,现在还是下去吧。”
宋琢玉低头看了一眼,这树不是特别高,他松了手,二人双双落地。
许应的脚向后崴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跌倒。宋琢玉下意识地搂了许应一把,忽而意识到,此刻两人都是清醒的,很快就撤下了手。
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许应落在温暖的怀抱里,脸颊微红,一时没了话。
宋琢玉首先打破了这夜里的宁静,他端起许应的手,放到自己眼前。十指微微颤抖,抖一下,就有一颗血珠掉落。
他方才换上的纱布,此刻已经红透一片。他的眉头浮上担忧之色,想问问许应为何如此不爱惜身体,几欲开口,只剩一句:“夜寒风大,先进去吧。”
温暖的烛光摇曳,十指的伤口无所遁形,赤/裸/裸地展示在宋琢玉的面前。
“疼吗?”宋琢玉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是纱布每撕扯一次,都要带下来些指间的血肉。
手被人握着,想缩也缩不得,许应摇了摇头,道:“不疼。”
嘴上是这么说,泪花控制不住地涌出,许应别过头去,无声地哭泣。
宋琢玉瞧见眼前的人,泪于盈睫,肩膀一颤一颤的,分明就是疼极了,“那我再轻点。”
沾了热水的巾布覆在伤口上,满手的血污被一点一点地擦去,秀气的手上,新伤累着旧伤。“大夫说,要是处理不好,以后或许都不能提笔作画了。”
竹片刮下冰凉的药膏,浅浅地在许应手上铺了一层,他的眼中仿佛只有这一双手,上过药后又轻轻吹了吹,方才道:“你想走?怎么不走正门,又没人会拦着你。”
“荒郊野岭,深更半夜,犯不着为了躲我,再伤了自己。”
许应昏睡了这些天,原本没有气色的脸上更显苍白,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挂在小巧的下巴上。她尽量保持着自己声音的稳定,道:“你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食指刮下她下颏上的泪水,宋琢玉满是疼惜地问道:“我不管你,这世上还有人管你吗?”
“难道要我看着我的心上人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