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身边带两个人。”于皓南道。
“不用,不方便,我有武器在身上,”孙舜香偏过脸,眸光瞟向别处,意有所指道,“我今天是要跟财务司副部长吃个饭,以约会的形式。你弄俩人一左一右站我边上,我还怎么谈情说爱啊?”
“哦。”于皓南点了点头,估计没什么事,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
孙舜香疑惑地向前追了两步,望着他的背影。
三个多月过去了,于皓南作为主将,专业能力非常突出,对自己是威严有余,平时也不跟自己拌嘴或是调笑,但给孙舜香的感觉,和以往童年时期大有不同。作为上级长官,在公务上于皓南心细如发,洞察力极强,两人在工作上搭配非常默契,虽然在私生活上,对他半点绅士风度几乎都没有,连下车都是开门直接下去常常忘了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常常撞到孙舜香的鼻子。
但该照顾到的地方,该确保下属的安全,他也一点儿都没落下。
孙舜香打起精神,去赴了财务司新晋年轻副部长的约。
这人名叫文森特,首都大学经济系财政金融专业博士,驻地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直升财务部副部长,年轻有为,才华多金,不但是驻地市银行总行长,还兼任晖阳岛四大银行监督部部长,现年32岁。
他说话极尽保守、克制,表情是非常紧张和小心翼翼的,与国务卿总理千金的此次会面,是他向往已久的约会,而当孙舜香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短暂地失神了几秒钟。明明是一场政治联姻,但孙舜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于是在谈话过程中一味地附和孙舜香对当前时事政治的看法和观点,鲜少提出自己的论调,只是三言两语,都仔细斟酌,丝毫不出差错,可没多久,孙舜香便失去了跟他对话的兴趣。
他喜欢鲜活的、灵动的、有头脑的、聪明的、脾气极恶劣的Alpha,能够跟他形成“对打”的模式,这在工作和生活中,才让他觉得极富挑战性和趣味性,而一般臣服于他的Alpha,都显得呆头呆脑,智商不足。
孙舜香是想侧面打听Air近半年来最大的资金走向,一个人的资金流向了哪里,很大程度说明了一个人正在忙什么。
对所谓的相亲,他不屑一顾。只是这年轻的金融精英显然并不知情,以为说话滴水不漏就能获得好感,一直绷起上身肌肉,试图用强撑起的壮硕直角肩,来向孙舜香展现魅力,着实是可笑至极。
连续三次拒绝被他送回家,孙舜香走出豪华餐厅,已经是华灯初上,他捏了捏鼻梁骨,只觉得对方古龙水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抱着手臂,对着初冬的冷风吹了很久,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精神,定睛一看,眼前停着的却是A0001号黑色加长剑齿虎军车。
车窗遥遥打开,张吉惟对他招了招手:“孙参谋!”
孙舜香有些意外,几步小跑过去,后面的感应车门缓缓打开,于皓南仰着头,闭着眼睛,坐在里面。
“你们怎么在这儿?”
“刚吃完席,于总说你在附近,”张吉惟笑道,“还在这儿约会呢?星光镜天地,啧啧,瞅着这地方就不一般!”
“土老帽儿,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一破饭店,”孙舜香上了车,坐在于皓南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喝了不少?”
“那是往死里灌啊,”张吉惟道,“驻地联防军Amy的人,虽然最先交了权,表了态,但心里还是不痛快。”
“那你们不知道拦着?!”
“我说我开车,今天是司机,放过了我,老严已经喝趴下了,就住军大营里了,本来我们也想找个宿舍睡了算了,于总说你还在外面。”
孙舜香嗯了一声,心里一暖,偏着头,认真地看着于皓南。
也是奇了怪了,别人身上的信息素或是香水再好闻,都没这橘子天生清新沁脾,即使身上带着孙舜香平时最讨厌的酒味儿,也像是橘子味的气泡酒,正在欢乐地冒着汽儿。
“孙参谋,往家走?”
“好。”
路上张吉惟记得孙舜香不喜欢跟Alpha待一密闭空间,便善解人意地把窗玻璃都开了通气,外面风大,吹着于皓南前额浓密的黑发,一层又一层地卷了起来。
“关上吧,没事。”
孙舜香顺手按到了车门上,刚要关窗,斜对面马路上一辆黑车,忽然从西向东,斜刺里急速驶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左边那人轰然起身,一把按着孙舜香的头,直接把他按趴到座位底下,外面一连串枪声迎风而起,细密地射了过来!
啪啪啪啪,车窗玻璃抬起的瞬间,子弹应声掉落在地上,张吉惟一个急速摆尾,车头往旁边花坛猛地撞去,防弹玻璃一关,这车就是个无坚不摧的保护罩子,任什么武器都打不进来。
“快跑,快跑!”孙舜香趴在座位底下仍不住地指挥,却听左侧那人已经抓起一把枪拉开了车门,外面的冷风瞬间滚了进来,孙舜香顿时身上一凉。
轰的一声车门关上,孙舜香和张吉惟已经被隔绝在安全保护罩子之内。
“你不下去支援吗?!”
“我下去那是拖后腿。”
“可他喝了酒!”
“那点酒不算什么!”
只见于皓南抱着枪隐藏在车子后面,忽而向左,忽而退后,紧接着是一发接一发的炮弹,一连串的机关枪响后,于皓南拉开了车门。
“报警了吗?”
“报了!”孙舜香缓缓抬头,对上他幽蓝色的眼睛,感觉他似乎刚刚清醒,正在用手指刨着头发。
警车来的时候,外面地上一堆雇佣军,竟有七八个人,埋伏在三辆车里,都被于皓南制服在地。
“你没醉?”孙舜香看到他拿枪的手很稳。
“没有,”于皓南道,“打了个瞌睡。”
“这些人是……”
“冲你,他们看到我就想跑了。”
于皓南说完这句话,抱着手臂半俯下/身子凝眉看他,像在看一个小矮人。
“……我有这么矬吗?”孙舜香没来由地向后躲了一步,眼睛亮闪闪的,心里砰砰跳。
“没吓到吧?”
孙舜香嗤了一声,虽然脸色惨白,但还是扬着下巴:“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于皓南点了点头,等到警车来了,便一起去做笔录。行凶者七人当中昏迷受伤四人,其他三人被倾炮迷晕,目测没有厄斯人体征,但两人戴着腰间佩刀,像是海盗族人。
“索菲娅绝不可能派人杀我,找我复仇,”孙舜香道,“这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雇佣杀手。”
“你先别急着澄清,”于皓南道,“交给警方查明身份。你今晚……”
“你为什么感觉到我有危险?”孙舜香奇怪地问。
“可能是你说你的车出事故了,坏了。”
“我开车水平不行,经常撞马路牙子或是撞树。”
“那就是……纯嗅觉吧。”于皓南打了个哈欠,仍旧很困的样子。
出了警局,继续开车送他回去,到了检察院家属楼,于皓南从车里走了出来,胳膊搭在车门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就不邀请你上去了,我家里没人,”孙舜香朝他摆了摆手,心里是很奇妙的滋味,好像是感激,也是一种无端被惦记的感觉,“放心,我们这里可是住着检察长的地方,安全得很。”
于皓南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站那儿,像是目送。
孙舜香转身往楼门洞里走,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迟迟没有散去。
他知道也许于皓南还在后面看着他,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
真奇怪。
也许是黑熊从来高傲矜贵,能这么送他、保护他,让他有些意外,也可能是于皓南问他“没吓到吧”,自带了一点点愧疚和担心的意味,令他有些动容。
可当他问于皓南想不想知道红贡弹在什么地方,于皓南回答“想知道”的时候,他便义无反顾地决定那么做了。
即使被追杀,被杀死……他都不后悔。
电梯到了15层,孙舜香环顾四周,感觉到没人,才轻轻踏出了电梯间,去到1507室门口,刚要指纹开门,忽然后面闪出一个庞大的黑色人影来!
他立刻转头想要呼叫,手指已经按到了锁头上,后面那人忽地暴起,夹起他的腰急转向后跑,只闻硝烟煤气味道瞬间扑向鼻尖,后方红光一闪,天光大亮,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窗外玻璃整个向外冲了出去,哗啦啦一片碎裂,燃气爆炸了!
孙舜香连忙拍打腰上紧紧勒着的胳膊,转头一看,却是于皓南夹着他正往楼梯下面跑去!
他瞬间卸下了力气,捂住了自己口鼻,任凭于皓南夹着他穿过重重呛鼻气味儿和笼罩着看不清的浓烟,三下五除二,奔出了楼外面,站到了院子里。
俩人同时抬头往上看,章楠和孙信厚的家、孙舜香从小长到大的那两室一厅,被熊熊大火焚烧,片刻之间,付之一炬。
好在这楼下人家住的是检察官夫夫,夜里九、十点钟都在单位加班,消防队和警车到来时,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火情,只是楼下也有波及,白色墙皮的楼外和走廊被烧得焦黑一片,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爸,咱们的家,被炸了……”坐在车上,孙舜香给远在别岛随着总统外访的父亲报备情况。
“你受伤了吗?!”章楠急忙问道。
“没有,但是房子毁了……”
“楼上楼下邻居有没有出事?!”
“也没有,我回来得早,他们都还没下班,消防队和警察都来了。”
“那就好,”章楠松了口气,“毁了就毁了吧,该重新装修了。”
听到他和于皓南在一起,章楠很快挂断了电话,倒是一句数落和责怪都没有,好像这种追杀也是家常便饭。
于皓南和张吉惟瞅着车里坐着的孙舜香,感叹今天真是丰富的一天,到了凌晨12点了,还没地方把他送走。
“跟我们去航空局,”于皓南道,“那里有Omega战友,你暂时跟他们住一起。”
孙舜香点了点头,望着逐渐远去,焦黑的家,叹了口气:“……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查明原因,申请国家赔偿。”于皓南道。
“感谢于少将。”说完,他竟笑了起来。
张吉惟不禁感叹,真不愧是总理的儿子,这么折腾了一晚上,还笑得出来,胆识和心态都非一般强大。
“你为什么又到楼上等着我了?”孙舜香好奇地问道。
“好像闻到了……一些气味。”
“真是狗鼻子,”孙舜香笑道,“我出了电梯都没闻到了一丢丢燃气味儿,不然不会开门。”
“要多加小心,这伙人,来势汹汹。”
孙舜香膝盖上抱着他的包,这会儿已经成了他的唯一家当,一直偏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于皓南。
少年人遮不住眼中的欣喜和爱意,何况孙舜香才19岁。张吉惟从前车镜里一眼瞥到他的表情,不仅暗叹了一口气,笑意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只是于皓南又闭上了眼睛,似乎继续刚刚的小憩。
去到了航空局,孙舜香第一次跟彭羽琼等工程师们见面。
“你好,我叫孙舜香,军职是参谋,”他伸出了手来,大大方方道,“我知道你,宇航员,工程师,Omega太空第一人,对吧?”
“你好。”彭羽琼没抬眼看他,伸手浅浅地跟他贴了一贴,转身就走。
“……好冷漠哇。”孙舜香锲而不舍,追着他走,“你怎么不看看我啊?我今天刚刚失去了我的家,我的家被炸了!我还被人追杀,难道你不可怜我吗?”
他提着包,直接拦住了彭羽琼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