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们家欣欣真棒,比你小姑姑强多了。”白素珍对着小女儿的房间喊道,“马颖!快起床!你哥哥嫂子来了,欣欣也来了。”
很快,老马和马颖相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大家相聚在客厅里,亲热地寒暄着。
白素珍趁机进厨房烧热水,让加根一家子洗澡,安排他们睡觉休息。
老马睡不着了,索性开始蒸馒头、煮稀饭,准备一家人的早餐。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加根夫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保定?
王加根调政法委的事黄了,当律师的愿望也没有实现。残酷的现实让他明白了:能不能当上律师,并不完全取决于有没有《律师资格证书》。《律师资格证书》只是一块敲门砖,能否敲开律师事务所的大门,还受制于很多其他因素。
去他妈的!老子又不是没工作,何必要去求那些狗日的?在哪里都是做事,在哪里都是吃饭。教我的书,写我的小说,寒假暑假出去转一转,比神仙还快活。反正欣欣已经在邹肖小学读书,再也不必为她上幼儿园的事情熬煎了。
王加根刚送走了一届初中毕业生,重新帮助牌坊中学夺回了中考优胜的地位。可是,当校长肖玉荣通知他参加暑假补课时,他却出人意料地谢绝了。他同时提出,下学年不教毕业班。
肖玉荣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让小方参加暑假补课呢?”
加根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得征求方红梅自己的意见。如果方红梅愿意补课,他不会反对。
结果,方红梅高兴地答应了。
前几年,她因为搞函授学习,一直没有机会参加暑假补课,总觉得“损失惨重”。如今,她本科函授毕业了,为什么要放过暑假补课捞外快的机会呢?
就这样,今年暑假到来时,方红梅就开始给毕业班学生补课了。
王加根开始当“家庭主男”。他原本计划利用暑假搞文学创作,可实际情况与他的想法相差甚远。每天都得上街买菜,做饭、洗衣、拖地、做卫生,还要带孩子,辅导欣欣做暑假作业,完全抽不出时间。因为劳累,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加上天气酷热,别说写小说,就是坐在家里什么活儿也不干,浑身也汗水淋漓,如落汤鸡一般。
有一天,加根突然产生了去北京旅游的想法。
动因是满足方红梅的愿望,了却一桩心思。因为方红梅老早就想去北京玩,却一直没能成行。马上而立之年了,还不知道祖国的首都是什么模样儿,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前几年,他们也作过到北京旅游的计划,但每年暑假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方红梅要参加函授学习;王加根要给学生补课,还惦记着律师资格考试和工作调动,完全走不开。当然,也有经济拮据、钱不宽裕的因素。今年好了,方红梅本科函授毕业,王加根律师资格考试过关,调动没有希望,无须牵肠挂肚,家里又有了些积蓄。万事俱备,为什么不利用暑假出去玩一玩?
人生苦短,何必要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再往后拖,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今年出行,还有一个有利条件,欣欣不用买票。火车票、汽车票和景点门票可以全免,能够节约一笔不小的开支。说走就走,毕业班补课一结束就动身!
王加根提前做功课,翻出《青年旅游手册》和《北京旅游交通图》,大致规划了准备去的旅游景点和线路。他希望通过这次旅游,探出一条路子,以后每年寒暑假,都出去转一转。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不定,他还能通过旅游写出好多文学作品呢!真能做到那样的话,他再也不想调动了,就那么陪着妻儿在牌坊中学教书,从事业余文学创作。所有的细节问题考虑清楚之后,他正式向老婆宣布了他的旅游计划。
方红梅非常激动,甚至有点儿感动。不过,看过家里存折上可怜巴巴的存款数字,她又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三个人去北京旅游,这点儿钱哪儿够呀?”
“七百多块钱还不够?”王加根不解地问。
方红梅于是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就算欣欣不打票,我们两人的路费起码得两百块;在北京住十天,住宿费每天按二十块计算,又是两百块;三个人的吃喝,每天二十块钱要吧?又是两百块;剩下一百多块钱,能干点儿啥?恐怕买景区的门票都不够!”
王加根听到这儿,熊熊燃烧了几天的火焰瞬间就熄了一大半,蔫头耷脑地望着方红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只是憧憬着旅游的美好和快乐,还没有仔细算这些账。
“还是实际一点儿。等补课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武汉。带欣欣看看黄鹤楼,逛逛东湖和中山公园,再到武汉商场买点儿东西。你不是想买双皮凉鞋么?这次下狠心买双好的。再给我和欣欣买几件新衣服。如果还有多的钱,就买部傻瓜照相机。这样安排,是不是更实惠?”方红梅侃侃而谈,充分展示女人的精明。
“一提到旅游,就是武汉!”加根不高兴地叨叨,“武汉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武汉这么近,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何必要等到暑假?”
“那我们可以去省内其他景点呀?比方武当山、神农架。或者去一趟宜昌,坐轮船看看长江三峡和葛洲坝。”
“不行!我就是要走出湖北省!一定要带你和欣欣去北京!看看天安门广场,看看人民英雄纪念碑,看看人民大会堂和故宫博物院。”
……
正在他们为暑假旅游的事情争执不休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孝天市第二高级中学教师马兴祥。
马兴祥是杨岗老乡,还与白素珍是小学同学,说起来关系比较近。不过,因为年龄悬殊,加上兴趣爱好及生活习惯不尽相同,平日他们各人忙各人的事情,交往并不多。偶尔在花园镇街上碰到,也就是相□□个头,或者打声招呼,基本上没有串过门。
今天是什么风儿把马兴祥吹来了?
刚下过雨,从牌坊中学通往107国道的那段路上满是泥泞和水坑,很不好走。马兴祥是骑自行车来的,搞得非常狼狈。自行车的前后车轮糊满了泥土,根本就不能转动。他把车子停在王加根家门口,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蹲下身子撬轮胎上的泥巴。
“别弄了!待会儿我推到后面的水笼头那里冲一下。”王加根笑着说,“进屋坐吧!马老师。”
接过方红梅送上来的茶水,马兴祥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问:“你的本科函授已经毕业了吧?”
“毕业了。去年七月份就毕业了。”方红梅答道,很奇怪马兴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愿不愿意去我们学校?”
“去市二中?”方红梅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非常肯定地回答,“当然愿意!就是怕去不了。”
马兴祥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湖北省正在搞教育改革,打破教师跨区域流动的壁垒。特别是武汉市,思想观念转变快,政策放得比较宽。武汉市好多学校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教师,挖掘优质教育资源。省内一些优秀教师都往武汉跑,他所在的孝天市二中也不例外。由于近两年教师流失严重,孝天市二中师资严重不足。尤其是语文教师,缺口比较大。全校十八个教学班,目前只有十一个语文教师,而本科师范院校每年分配来的毕业生又少得可怜。市二中领导很着急,多次到市教育局要求补充师资,但没什么效果。
“鉴于这种情况,我就想到了你们俩。”马兴祥兴奋地说,“如果你们愿意往我们学校调,现在是相当不错的机会。”
王加根和方红梅对视了一眼。
进市二中,当然求之不得。毕竟这所学校是市重点高中,比牌坊中学名气大多了,各方面的条件也比较好。如果他们到市二中教书,就可以把家安在花园镇。生活方便,欣欣还能上花园镇的公办小学。尽管好处如此多,他们还是表现得比较谨慎,没有马兴祥所想象的那么激动。一次又一次的调动失败让他们寒了心,不管马兴祥把机会说得多么好,他们还是信心不足。
王加根说,调市二中当然是好事情,但他们不想为这件事情花钱,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求人。
“这个你放心!我去向学校领导推荐。市二中有需求,你们又够条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用不着花钱!”马兴祥自信地说,“你们一人写一份个人简历,再把毕业证、身份证、教学教法合格证之类的证件清理一下。如果有获奖证书或者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也一起带上,抽个时间去找找我们学校的江校长。提着个茶壶当夜壶,调得成调,调不成拉倒。”
“行!”王加根欣然同意。
方红梅也兴奋地答应了。
马兴祥于是起身告辞:“就这么个事!今天突然想到的,就跑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我回去了!”
王加根和方红梅留他吃饭,但他却说家里有事,客气地谢绝了。
加根于是推上马兴祥的自行车,到部队抽水房门口的水管处冲洗干净,又扛起自行车,送到107国道上才回来。
孝天市第二高级中学校长叫江成国,年逾半百,看上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在校长办公室里接待了王加根和方红梅。看过他们带来的一大堆证书,简单地交谈了一会儿,总体印象还不错。
“你们来我当然是欢迎的。”江成国校长说,“不过,我们只能向市教育局提需求,不可能点名要你们。你们可以去市教育局毛遂自荐。”
王加根和方红梅感觉比较为难。尤其是王加根,他在市教育局是挂了号的。从局长到办事员,没有哪个不知道他的大名。分管人事的徐副局长、人事股的汪股长和张国学,谈起他就恨得牙痒痒。再加上他刚刚闹过调市政法委,他们怎么可能让他到市二中?因此,让他去市教育局毛遂自荐,无异于对调动判了死刑。
“去他妈的!不调了。”告别江成国,走出市二中,王加根懊恼地吼了一声,又对方红梅说,“只当没起这场心思的。按原计划执行,准备去北京!”
方红梅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她也不再坚持去武汉或者湖北省内其他旅游景点,因为他们的小公主天天吵着嚷着要去北京。王加根和欣欣父女俩结成同盟,她只能服从。
就这样,初三补课一结束,他们就锁好家门,坐上了北上的列车。考虑到去北京从保定经过,他们把旅游的第一站定在保定市,也算是回了一趟这个与他们多少有些关系的家。
儿子、媳妇和孙女的突然到来,让白素珍喜出望外。她赶紧去单位请了几天假,准备好好陪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