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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内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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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见有妹妹帮腔,也来劲了。他怒气冲冲地跑进厨房,抄起切菜刀,威胁说:“谁要我拿钱,我就杀了谁!”

张国强见此,赶紧抢下马杰手里的菜刀,制止他行凶,并大声训斥马杰和马红,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白素珍没有想到马红这么可恶,马杰这么凶狠。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就忍了,她准备事后再找他们算账。

马杰走后,家里骤然安静下来。马军也当兵去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和马颖三个人,前所未有的冷清和单纯。

老马还是在税务局看门。白素珍依然在制线厂上班。马颖虽说已经上初中了,成绩还是一塌糊涂。

白素珍这天上班时,突然看到车间里的工人们神情异样,有的还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显得极其愤慨和不满。她走过去一打听,原来是厂里要调整折盒任务指标,从每天三千个提高到每天四千个。

“我折三千个都很吃力,折四千个是完全不可能的。”

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必须奋起反击!白素珍向车间主任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分管生产的“叶副厂长”。

她明确无误地告诉“叶副厂长”,如果把折盒任务定为四千个,谁也没有办法完成。

“你有意见去找车间主任提。让车间主任把大家的意见收齐后,再一起交上来。”岳威很不高兴地回答,“你单独来找我,我不接待!”

白素珍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车间,工人们围着她问情况。

白素珍安慰大家:“你们放心,我一定让领导把折盒任务指标降到三千个。”

“你要是有能耐让领导把任务指标降下来,我们请你吃一顿。”

“行。一言为定!”白素珍信心满满地回答。

她心里想好了从生产科长入手,向张瘸子宣战。

下班回到家里,白素珍顾不上做晚饭,精神抖擞地坐到写字台前,拿起笔来给制线厂领导写信。她一鼓作气地把信写好后,又觉得字迹东倒西歪,实在太难看,叫老马帮忙抄一次。

老马看过信,吓得脸色惨白,胆颤心惊地对老婆说:“你这样向厂领导开火,对自己不好。当今社会就是那个样儿,权大于法,有权就有理。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只有无条件地服从。哪儿有什么道理可讲?哪个会为你主持公道?你这样自不量力地与他们闹,他们会变着法儿整你。何必呢?”

“我就不信邪!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忍气吞声一年多了,再这么忍下去,他们就会将我踩在脚下,让我永世不得翻身。”白素珍坚定地说,“你只管抄信,其他的事莫管!”

老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那封火药味十足的信抄了一遍,提心吊胆地交给老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白素珍把“挑战信”送到厂办公室,让收发员转交给张瘸子。交信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像第一次奔赴战场的士兵,非常紧张。她告诫自己要沉着冷静,增强必胜的信心。不然的话,在保定制线厂就无立足之地。

白素珍回到包装车间,继续工作。

没多大一会儿,罗班长来了,对她说:“白师傅,张瘸子叫你去他办公室。”

“好啊!看来他是准备与我干仗,好戏就要开场了。”

“有话好好说!你也不要生气。”罗班长嘱咐。

“他怎么来,我就怎么怼!”

白素珍前往生产科,来到张瘸子的办公室。

好家伙!屋子里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张瘸子见到白素珍,对她不理不睬,继续与其他人交谈。

白素珍耐心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主动问:“张科长,是你找我吗?”

张瘸子拉长声音打起官腔,慢条斯理地质问道:“你怎么又在无事生非呢?”

白素珍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你才无事生非呢!你凭什么把折盒任务指标提高到四千个?”

“谁告诉你是我调的呀?你写那封恐吓信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恐吓信?你把信交给厂长,也可以把信张贴出去,让群众评论评论,看我讲的是不是事实?”白素珍大声嚷起来,“你张瘸子欺负我一年多,我忍受够了!你凭什么克扣我的工资?凭什么不发我烤火费?别人迟到早退你不管,我提前下班两分钟,你扣我一块钱。你为什么要故意和我过不去?你曾答应帮助我,一年多了,你摸着良心问一问,你帮了我什么?”

“我才不会帮你呢。”张瘸子不屑一顾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送你那么多东西。”

张瘸子一愣,满不在乎地回答:“你各人要送的,我又没向你要。”

“我送东西,是相信你会帮助我。你收了我的东西,不仅不帮我,反而欺负我。你这种德性还不如一条狗!人拉一堆屎给狗吃,狗还知道向人摇尾巴。你是不是连狗都不如?你这个骗子!你利用手中的权力到处敲诈勒索,仗势欺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吵架的声音很大,把同楼层各科室的人都引来围观。大家都在看热闹,没有人扯劝。直到包装车间主任和罗班长赶到,才把白素珍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你这个没人味的东西!吃了我六十多块钱的东西,还欺负我。你给我吐出来!”白素珍被两位领导架着走,还在叫骂个不停。

车间主任和罗班长劝她冷静,有话好好说,不要大吵大闹。

“我在信中给他讲过了,他怎么来,我怎么怼。他今天见面就骂我,污蔑我,侮辱我,叫我如何跟他好好说?”白素珍余怒未消。

回到包装车间,大家听说白素珍与张瘸子闹起来了,都吓得不敢言语。白素珍坐在工位上,十指交叉,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这时,车间主任领着人事科长来了。两人一起做白素珍的思想工作,询问她有什么要求。

白素珍气呼呼地提出:“第一,折盒的任务指标应维持在三千个;第二,克扣我的工资和烤火费要全部补给我。我就这两个要求。如果不能满足我,我就天天去找他张瘸子闹!”

人事科长拿出纸和笔,一五一十地记下来,承诺马上去向厂领导请示,然后和车间主任一起离开了。

白素珍没心思上班,坐在工位上生闷气。到了下班时间,才骑车回家吃午饭。路上,她遇到了好几个同事,大家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还有人向她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张瘸子狗仗人势,欺上瞒下,在制线厂为所欲为,有的工人被他逼得喝耗子药自杀。”

“他就该骂!你给咱们这些老实人出了气。谢谢你!”

“骂得痛快!解气!张瘸子就不是他妈的个好东西。我们平时议论时也总是说,他这辈子是瘸子,下辈子也会是瘸子。”

……

听到这些支持鼓励的话,白素珍感到很欣慰。

下午上班的时候,车间主任和人事科长又来找白素珍。

人事科长笑着说:“白师傅,我把你的要求向岳副厂长汇报了。岳副厂长说,如果领导决策有错误,该改的还是应该改。不过,你在上班时间大吵大闹,引得几十百把人围观,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岳副厂长要你停职检查,写检讨。停职检查期间按旷工处理。”

“我不服!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让我停职检查?”白素珍马上提出异议,“张瘸子欺负我一年多了,难道还不让我反抗么?”

“这是岳副厂长的意见,我们只是转达而已。”

“那我去找叶副厂长。”

白素珍停下手里的活儿,迅速前往厂办公楼。

走进岳威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地问:“叶副厂长,是你让我停职检查么?”

“是。”岳威平静地回答。

“我不服。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不会写什么检讨。”白素珍赌气地说。

岳威质问道:“保定制线厂三百多工人,有哪个像你这样,上班时间到领导办公室大吵大闹的?”

“那是张瘸子先骂我。未必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只允许他欺负我,我就不让反抗吗?”

“决定是我作出的。你不服,可以去找龙厂长。”岳威恼火地说。

白素珍又怒气冲冲地下楼,来到龙厂长的办公室。

她进门就问:“龙厂长,你知道叶副厂长让我停职检查这件事么?”

龙厂长没有回答。

“你认为叶副厂长这样做对么?”她穷追不舍。

龙厂长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抬起头看了白素珍一眼,说:“我今天要赶一个材料。你去找岳副厂长解决吧!”

白素珍不愿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我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不说话,不打扰你工作。等你把材料写完了,我再和你谈。”

“你坐在这儿,怎么可能不打扰我工作?”龙厂长不耐烦地叫起来,“叫你去找岳副厂长,他肯定会认真处理的。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听到这儿,白素珍才从沙发上站起身,又上楼去找岳威。

再次见到岳威的面前,她列举了大量事实,说明张瘸子道德品质败坏、行为举止恶劣,欺上瞒下,利用职权敲诈勒索工人。

“你们当厂长的,难道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吗?张瘸子这种人,败坏制线厂的风气,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但背地里怨声载道,咬牙切齿地骂他。你们为这种人护短,有什么好处?”

岳威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把包装车间主任叫了过来。

“你把她带走吧!”岳威吩咐道,“按厂里作出的决定执行。”

白素珍继续抗议,还是被车间主任拉走了。

“白师傅,你不用上班了,回家去写检讨吧!”车间主任无奈地说,“折盒任务指标的事情,我会去向厂长争取的。”

“我没有错。决不写什么检讨!”

“那是你的事情。”车间主任说完,露出一脸的坏笑。

罗班长这时也走过来,问她是什么情况。

“官官相护!还是要我停职检查。”白素珍气愤地说,“张瘸子那么坏,难道厂长们就不知道?”

罗班长说:“你还是写份检讨吧!就把你与张瘸子吵架的过程写一下,交给厂长,也算是给岳威一个台阶下。”

白素珍觉得这主意不错,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她一鼓作气写了七页纸,在叙述事情经过的同时,把张瘸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因为字写得不好,她又让老马帮她抄写。

老马抄完之后,笑着说:“你这叫什么检讨?张瘸子看了之后,不气死才怪呢!”

“我就是要气死他!谁让他欺负我的?”

白素珍让老马抄了三份,装进三个信封里,分别写上“龙厂长”“叶副厂长”“张科长”收。

第二天,她把三个信封送到制线厂办公室,委托收发员交给三位领导,就打道回府了。

两天后,白素珍来到厂里,问车间主任,她能不能上班干活儿。

“不行!”车间主任还是一脸坏笑,“岳威说,你那份检讨不是给他的。因为他姓岳,而你写的是叶副厂长收。”

“啥?叶副厂长姓岳?”白素珍瞪大了眼睛。

“什么叶副厂长!我们厂里根本就没有姓叶的副厂长。岳威姓岳,岳飞的岳,你却总是叫别人叶副厂长。”车间主任笑弯了腰,“他还说,你那份检讨写得不好,思想认识不深刻,必须重新写。”

白素珍确实有点儿尴尬。上班一年多,连分管厂长的姓氏都没有搞清楚。她红着脸来到岳威的办公室,向领导道歉,请岳副厂长原谅。

“这是次要的。检讨的内容不行!态度完全不端正,必须重写!”岳威威严地警告,“如果你半个月内不写好检讨,我就开除你!”

白素珍赌气地回到包装车间,拿起纸和笔,重新写了一份带有思想情绪的“检讨”。她要张瘸子如数退还她送的东西。如果不退还,她就天天找他要。

“既然他无情无义地害我,我也要让他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感到难堪。”白素珍重新写好检讨,装在口袋里,再次来到岳威的办公室。

“岳副厂长,检查我重新写过了,请您过目。”她把检讨书呈上,还补充了一句,“字写得不好,有点儿对不起观众。”

岳威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检讨书,浏览了一遍。

“不行!还没有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样的检讨过不了关。再重写!”岳威果断地说。

“我根本就没有错误,如何从思想上认识?”白素珍据理力争,为避免把关系弄得太缰,又压低嗓子说,“岳副厂长,我和你无仇无冤。你又何必袒护张瘸子这种人,对我采取不公正的态度?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要是意气用事,早把你开除了!”

“你要是开除我,就犯了大错误。”白素珍也不甘示弱,“张瘸子比我小十几岁,他当众污蔑和训斥我,我为什么不能与他吵?”

“小你十几岁又怎么样?有志不在年高。你年纪大又有什么用?你为保定制线厂作了多大的贡献?”岳威气恼地问。

“话可不能这样讲。评价一个人不能看一时一事,要看全部历史。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对社会还是作了贡献的。”

“你为社会作出了贡献,让社会给你开工资呀!为什么要找我们制线厂?”

“如果不进制线厂,社会肯定会给我开工资。既然你觉得我没用,当初为什么要接收我?”

“我现在照样可以不要你!”

“晚了!你现在无缘无故地开除我,我就去申请劳动仲裁,还要到法院去告你!”

岳威愤怒地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走出办公室。

白素珍喧宾夺主地坐在屋子里,固执地不肯离开。

包装车间的主任和罗班长又来了。两人一起把白素珍拉起来,为她的胆大妄为捏了一把汗,害怕继续这样闹下去,真的会被开除。

“退一步海阔天空。白师傅,你就让让步,认真地写份检讨。”罗班长好言相劝,“胳膊拧不过大腿。停职一天扣两天的工资,这样耗下去,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白素珍没吭声,但脑子里还是那个想法:绝不让步!一让步就意味着她在保定制线厂永世不得翻身,往后的日子更加艰难。她要斗争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不让她上班,她就回家休息,反正家里也有很多非干不可的事情。

家务事干得差不多,有空闲的时候,或者晚上睡不着觉,失眠的时候,白素珍就坐在写字台前奋笔疾书——当然不是写检讨,而是记日记,或者给保定制线厂的领导写信。

在信中,她重申不写检讨的理由,强调自己没有错,希望领导改变“错误决定”,恢复她工作的权利。

信写好之后,她就骑车到单位,找龙厂长,找岳副厂长,找张瘸子。不管他们有没有时间,不管他们耐烦不耐烦、讨厌不讨厌,也不管他们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她就像块橡皮糖一样粘着他们,不厌其烦地找他们“谈判”。

结果可想而知。

当领导的怎么可能向一个普通工人让步?时间一长,她简直就成了保定制线厂的“祥林嫂”。大家都如同看笑话一样,把她当成了一个不正常的人。

一个多月过去了,制线厂既没有开除她,也没有让她上班。当然也不会给她开工资,事情就一直这么拖着。

这期间,白素珍逢人便讲她的悲惨遭遇,倾诉满腹的委屈,但无论是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新老同事、熟人或者生人,大家都觉得她的做法不明智。并且说,领导也是人,领导即使犯了错误,也要顾及领导的面子和感受。他们劝她要能屈能伸,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一忍。

“不管怎么说,岳威毕竟的副厂长,他怎么可能向你认错儿?更何况,你一次又一次让他难堪,搞得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他更不会在你面前认输。”税务局刘局长直言不讳地说,“你与张瘸子闹矛盾,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在上班时间大吵大闹,这种方式和方法就不妥,严重影响了生产和工作秩序。其他的什么都不谈,仅凭这一点,让你写检讨就不冤枉!”

领导就是领导。刘局长的一席话,让白素珍哑口无言。

到了七月份,罗班长告诉白素珍,厂里决定,全厂职工七月中旬去青岛崂山风景区旅游,为期一个礼拜。如果她继续停职检查,就会错过这次集体旅游的机会。

制线厂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呀!旅游七天,路费、住宿费、餐饮费都是公家出,按照人头平均算下来,比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加上集体旅游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对人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白素珍不愿意失去这样的机会。

听过税务局刘局长的劝说,她本来就有了委曲求全的打算,现在遇上这么一档子好事情,她正好跛子拜年——就地一歪。于是端正态度,认认真真地写了检讨书,交给副厂长岳威。

检讨书交出去的第二天,车间主任就转达了厂里的决定:白素珍停职检查期限终止,恢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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