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推托之辞,加根知道工作调动流程没有这个环节。
“现在到处差语文教师。你和小方都教语文,又是牌坊乡的骨干教师,乡教育组肯定不会轻易放你们走。”丁胜安又出幺蛾子,“我虽说分管人事,毕竟不是组长,这事我还得向刘福民汇报。”
这么复杂啊!王加根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他一个劲地给丁胜安递烟,缠着说好话,希望念在多年同事的份上,高抬贵手。
“这样吧!你先去找肖玉荣,让牌坊中学把字签了。我向刘福民汇报后,再给你消息。”丁胜安把皮球踢给牌坊中学,接着又补充道,“我肯定会帮你们说话的!”
也只好这样了。
王加根谢绝了黄校长留他吃饭的好意,赶紧到邹肖村找肖玉荣。
肖玉荣不在家。
她丈夫老苏说,玉荣一大早就去武汉了,为他们的女儿考铁路技校的事情。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有可能今天下午,也有可能是晚上。
王加根失望地回到牌坊中学,走进空无一人的家,这才感觉有点儿饿,肚子叽里咕噜叫个不停。他到后院子里摘了一条丝瓜,又打了两个鸡蛋,搬出电炉子,用丝瓜鸡蛋煮面条。
电炉子是他的“秘密武器”。因为耗电量大,可能熔断保险丝,学校一直禁止使用。他偷偷地备着,只是偶尔应一下急。
填饱肚子后,王加根就睡了。
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他再次前往肖玉荣家,结果还没有回来。王加根干脆坐在肖玉荣家的堂屋里,与老苏及老太太拉起了家常。东夸葫芦西夸瓢,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半,还是不见肖玉荣的身影。最后实在是没什么话说了,三个人都感觉比较沉闷和无聊。
王加根于是站起身,说想去找邹山青,商量一下修改《红烛颂》稿子的事情。
来到邹山青家,正好碰到别人在吃晚饭。
邹山青打架一样地把他按坐在饭桌旁,又吩咐老婆单另炒了两个菜,拿来酒杯和白酒,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
这一闹就是一个多小时。
两人商量好,八月十号上午九点钟在市教育局会面。他们一起去交稿子。
离开邹山青家,王加根一身酒气地再次来到肖玉荣家。
肖玉荣仍然没有回来。
直等到深夜十点钟左右,才见到疲倦不堪的肖玉荣。
听说王加根和方红梅都要调走,她感到非常意外和失望。
“唉!要是从工作出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们走。但为了你们的个人前途、生活方便和家庭幸福着想,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她一边说,一边找来钢笔签字,“学校的章子在宁主任手上,要盖章的话,你恐怕还得往宁家河跑一趟。”
宁家河离邹肖村有六里路。天这么晚了,现在去显然不太合适。
王加根只好回到牌坊中学的家里,洗澡睡觉,准备第二天早上再去宁家河找宁海涛主任。
夜里他根本就睡不着。既激动,又担心,再加上晚上在邹山青家里喝了那么多酒。
他从书柜里随便摸出一本小说,一直看到天明。
头重脚轻地起床后,他又骑车前往宁家河。
运气还不错!宁海涛在家,正准备去责任田栽秧。
听说王加根要用公章,他感觉有点儿为难。因为学校公章锁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而现在忙得火起,他抽不出时间去学校。迟疑片刻,宁海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递给王加根:“去他妈的!我把钥匙交给你。你自己去拿章子,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王加根笑了,不停地感谢宁主任,说事情办成之后,一定请领导们喝酒。
牌坊中学的公章盖好后,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骑车去找丁胜安。快到丁胜安家时,碰到了丁胜安的大儿子,说他爸刚骑自行车出去了,可能是去乡教育组,也有可能是去市教育局。
王加根调转车头,飞快地往花园镇方向追赶。
先到花园火车站,在候车室里绕了一圈儿,没见到人。再到花园汽车站,同样在候车室里绕了一圈儿,还是没见到人。
他又风驰电掣般地前往花园大桥西头的牌坊乡教育组,依然没有找到丁胜安。
这家伙会去哪儿呢?既然乡教育组没有,那肯定是去了市教育局。趁热打铁,跟踪追击,去孝天城找他!
这样想着,王加根把自行车送到市二中马兴祥老师家里,坐上了开往孝天城的长途汽车。
到孝天市教育局后,他楼上楼下到处找,跑遍了每一间办公室,还是没有看见丁胜安。
中午在敬文家吃过午饭,他又到市教育局守株待兔。
从下午上班一直等到傍晚下班,依然没有见到丁胜安。
王加根只好悲观失望地返回花园镇。
当天晚上,他一直守在丁胜安家里,深更半夜才见到人。
丁胜安说,他还没有向刘福民汇报,叫王加根明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再来听消息。
王加根回到家里,在焦虑不安中等了一整天。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等到的是好消息,刘福民同意他们夫妻俩调出,牌坊乡教育组盖了章。
唉,光跑调出单位这一边儿,前后就花了三天时间。接下来找调入单位卧龙乡教育组,不知还会遇到什么麻烦!
王加根想起来就心里发慌,害怕得不行。像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想办成一件事情,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考虑到卧龙乡教育组长是关键人物,周菊凤建议王加根上门时带点儿东西,送点礼。
王加根于是到市副食品批发公司找敬文,买了一条阿诗玛香烟和两瓶四特酒,花了七十多块钱。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在周菊凤两口子的带领下,拎着烟酒走进了卧龙乡教育组宿舍楼,来到了李组长家里。
初次见面,王加根就感觉李组长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这人身材矮小,精瘦,说话是外地口音,对客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他们。
接过王加根呈上的《请调报告》,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果断地说:“申请报告不能这样写!把夫妻二人的调动申请写在一个报告里,两人同时调到卧龙乡——这恐怕有点儿困难。市教育局难得通过,哪个局长也不敢拍板。现在正值专项整治人事管理腐败问题的风口浪尖上,就算是市长,恐怕也作不了主。”
王加根觉得事情不妙,紧张起来,着急地问:“那您认为申请报告应该怎样写呢?”
李组长说:“只能先调女方一个人,而且要在报告中谎称其丈夫在孝天城工作。等女方先调过来了,明年再以解决夫妻分居为理由申请调动男方。必须分两步走!以往夫妻两口子调到卧龙乡,采取的都是这个策略。”
王加根的周菊凤夫妇面面相觑。
“申请报告必须重新写。”李组长重申,“而且一定要与牌坊乡教育组讲清楚,今年后几个月的工资由他们发。卧龙乡从明年元月份开始发工资。”
听到这儿,周菊凤急了,之前李组长答应的是调两个人,没有说两个人的调动分开办,也没有说王加根的调动需要拖到明年。现在突然提出这个方案,让人猝不及防。她一个劲地说好话,求情,希望李组长帮帮忙,把加根夫妻二人同时接收了。
“不能这样弄!要是申请同时调两个人,今年一个也调不成!”李组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话讲到这个份上,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周菊凤和祝副乡长只好站起身,向李组长告辞。
王加根也站起身,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大街上,三个年轻人站在路边儿,商量究竟应该怎么办。
他们都觉得,这样人为地把一家子拆开不好,生活不好安排,小孩也没办法带,还不如现在方便。况且,今年写报告说王加根在孝天城,明年又申请把王加根调往卧龙乡,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再加上,教师人事档案都在市教育局,别人一查就会露馅儿。如果查出他们弄虚作假,欺骗组织,那就更麻烦。
周菊凤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另一条路径。她说,既然李组长答应了接收小方,看能不能想办法把王加根调到卧龙乡的行政部门。这样的话,就能够保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要不我们再去找一找卧龙乡党委书记?”周菊凤提议。
祝副乡长说,他把王加根发表的文章给卧龙乡党委书记看过了,书记非常欣赏。只是目前卧龙乡党办和卧龙乡政府办都有秘书,通讯干事也干得不错,暂时没有合适的岗位。
“前两天,我碰到卧龙法庭的曹庭长,听说他们那儿人手不足。”祝副乡长继续开动脑子,“能不能想办法把加根调到卧龙法庭?”
周菊凤马上表示赞成:“行啊!加根正好懂法律。律师资格考试取得那么好的成绩,文笔又好,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好法官!”
“那我明天去找曹庭长。”祝副乡长说。
王加根一个劲地致谢,从口袋里搜出一包香烟,塞到祝副乡长手里,说明天去找曹庭长时用得上。
“如果有消息,我就让菊凤通知你。”祝副乡长对王加根说,“或者你明天下午来我家一趟。”
“行!”王加根爽快地答应,“我明天上午到市教育局交稿子。如果事情办得顺利,下午就到卧龙乡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