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时孟面色微红,嗔她一眼,又有几分羞恼,“贺礼还是留在吧,他说待此事了结,就上我家提亲,到时我可得仔细考量考量才成。”
这话说完,时孟面上更热,耳垂也泛起淡粉,衬得整张脸愈发精致艳丽,叫晚柠啧啧称奇。这般一闹,晚柠心绪平稳许多,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总不能因此郁郁寡欢,徒增烦忧,不若放宽了心,不再强求。
话如此说,可端阳宫宴那日,晚柠犹疑半晌,选了件好活动的窄袖姜黄绣银纹短襦裙,配条水绿织锦披风穿在外头,又将长发挽了个纂儿,水蓝珠花固定,鬓角缀几粒翡翠。她生得极美,五官轮廓温婉秀丽,一双眸子水亮透彻,肤白胜雪,身姿婀娜窈窕,穿戴打扮虽简洁大方,却别有韵味。
她这番打扮好看,不至于过分抢眼,又极易活动不至出事,晚柠虽不知今儿主角到底是何人,但绝非是她,这般一来,也就够了。唇边漾出笑来,低调沉稳步入宴中,只在对上言汐时,遥遥颔首,略施薄礼。言汐也朝她笑,眼睛弯弯,宛若月牙儿,可脸色比之数月前更为苍白,眼睑下一片青影。
以往时候,麟嘉帝不舍爱女如此劳累,定不允言汐参宴,然此次言汐自认命不久矣,想尽力过一开心时日,麟嘉帝拗不过,也就任由她来。言汐一袭烟霞紫云缎长裙,乌发松松绾起,簪枚鎏金蝴蝶珠花,耳坠碧玉耳环,额前一颗玛瑙珠,随着步伐轻摇曳,衬得人越发绝色倾城,叫见着的人一痴。
清源公主地位尊贵,自坐上首,展望四周,这清晖阁在太液池西南一隅,占地甚广,布置雅致,湖光山色,风景怡人,四周皆挂琉璃盏,映得水波粼粼,如梦似幻。宴上人来人往,三三两两坐一堆,谈天说地,一眼扫去,满座皆衣冠楚楚之辈。
晚柠认识许多,然交好的倒那几个,便于胧烟坐于一块,旁侧还围着两三位女郎,亦是她手帕交。虽不及胧烟韦若干系密切,却也算相熟,彼此招呼寒暄,说些闲话。
若再往北而去,就是麟嘉帝会宴诸大臣之地,他们同在交谈,晚柠见不着,但苏离崔朔正在其中,听季安抱怨,“河北灾疫,陛下不思百姓之疾苦,反沉湎于奢靡之宴乐,负累百姓之望,国恒亡。”
并未压低,而大声嚷出,叫不少人苦笑,季安因宴游之事,骂了麟嘉帝好些时日,今这般一开口,毫不给人颜面。也有人奇怪,麟嘉帝素来听劝,又不是爱游玩性子,怎硬要摆下这等阵仗。只这念头于兴中一转,就丢之脑后,麟嘉帝终究是帝王,岂容轻慢,即使贪图享受,他们也无法指摘,只能陪同一道饮酒作乐,或是劝诫罢了。
其中议论,季安不忿,麟嘉帝装作不曾听到,泰然赐下葛衣与五彩长丝结,有一诗曰:
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荣。
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
自天题处湿,当暑著来清。
意内称长短,终身荷圣情。
虽无冬至上元盛况,也极热闹,酒至兴头,邢国公起身道,“陛下,这宫中歌舞是好,奈何缺了新鲜,臣寻得一美人,舞姿尤佳,不若传来,助兴一番?”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以为邢国公欲引荐人入麟嘉帝后宫,想这些年确没开过选秀,宫中后妃凋零,便季安都说不出话来反驳。这皇家子嗣,当越多越好,麟嘉帝不过四十有余,正值壮年,膝下子女尚不足双手之数,若能诞育龙裔,也算桩美谈。想到此处,一时间,大臣纷纷附和。
听闻这话,麟嘉帝无可无不可应下,邢国公当即命宫人将美人传唤上台。一群莺莺燕燕鱼贯而入,众人只见纱幔拂动,朦胧曼妙身形渐现,莲步款款,娉婷袅娜,腰肢纤细,柔弱堪怜,纵瞧不清容颜,已觉美艳不可方物。
音声一起,修长白皙玉手高扬,旋转翩跹间,身姿如柳絮轻飘。脚腕铃铛轻响,叮当悦耳,旋律舒缓缠绵,舞步翩跹,仿佛空谷幽兰绽放,又似深潭流水潺潺,清凉沁骨,令人目眩神迷。
舞者身姿轻盈,如灵蛇蜿蜒,旋转自带股气流,舞动间裙衫飞扬,如一绽放牡丹,绚烂夺目。水袖轻甩,既不妖娆妩媚,也不华丽炫目,更无端庄高雅,唯有清纯可人,干净温润,偏生又夹杂些许另类风情,勾魂摄魄。叫不知多少人目不转睛,然那坐于最上之人,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浅浅啜饮美酒。
一曲毕,台上纱帐缓缓落下,美人敛裾行礼,瞧她着烟霞紫绡翠烟衫,下系葱绿百褶裙,袖口用金线绣了精致繁复花纹,腰系明黄丝绦,体态纤柔,身姿绰约。抬手间露出一段皓腕,肤如凝脂,眉如远黛,明眸皓齿,眉眼含情。竟是个顶尖美人胚子,宛若画中走出,美丽难言。
宴席顿时静了又闹,有人赞叹,有人惊讶,亦有人恍然,这不正是环翠阁中那赫赫有名花魁,“无暇”清岚吗。邢国公好手段,将这人请了出来,就不知陛下是何想法,众人偷瞧麟嘉帝,他面色平淡,谁也猜测不透他所想。可若说他无兴,偏又开口询问,“此舞名唤什么?朕从未见过,很是有趣。”
清岚盈盈行了一礼,脆生生答道,“妾献丑了,这是妾自创之舞,名唤《无暇》,取‘清净无瑕’之意。”她声音温柔婉转,如黄鹂鸣唱,听得人骨肉一酥,“倘若陛下喜欢,改日妾再舞。”
“哦?”麟嘉帝微眯眼眸,饶有趣味,“走上前来,叫朕好生瞧瞧。”
清岚依言,莲步移动,款款走近,众人看不真切,只瞧见那抹纤细窈窕身躯,纤腰如柳,玉臂皓腕,胸部挺翘,腰臀丰腴,一颦一笑皆是诱惑。于御座前十五步左右停下,俯身施了一礼,“妾参加陛下。”
她声音娇软,语调微挑,撩拨人心,一张脸儿娇嫩粉红,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陛下……”尾音拖长,如泣如诉。可就在起身之时,头上固定发髻忽地松散,乌黑青丝滑落,钗环跌落她手,披头散发,掩住半张面庞,一时看不分明,却凭添几分凄艳。
一切发生及快,当众人尚未回神之时,见得清岚手腕一转,发簪尖头闪过蓝白之色,直刺向麟嘉帝咽喉,竟是存了必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