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布置简洁素净,两张竹榻摆放一角,中间搁置一方矮几,摆设简约别致,透着丝丝雅意。崔朔先为晚柠斟了杯清茶,后笑道,“此地菜肴味道鲜美,汤品名贵,尤以清蒸鲈鱼和白羹出名,而那桃花酿则是酒中上佳,我已命店伙记备下一壶,水衡可试一试。”
晚柠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淡淡茶香袭来,滋味绵长,她微微眯眼享受一瞬,慢慢咽下后道,“菜品随子源意思,只这酒,却不得多饮,若醉了反而扫兴,且尝一尝便好。”
听得晚柠唤他字,崔朔心头一痒,不由莞尔,应承下来,吩咐店伙计取了壶酒呈上,又点了好些菜色,末了还让掌柜准备一份樱桃毕罗,方才罢休。倒叫晚柠略有无奈,“太多了些,恐是吃不完。”
“哪里多了,何况其中有些可带回去,十一那丫头早想吃了。”崔朔笑道,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传来叩门声,紧跟着店伙计推门而入,手里托盘放着一壶清冽桃花酿,崔朔示意他摆到矮几上,旋即替晚柠斟酒,又取过另一盏,给自己斟满一杯。
“尝尝。”说着,他举杯邀请,晚柠抿唇一笑,同样饮尽杯中酒水。酒液顺喉而下,馥郁芳醇,带着浓厚花香,滋味浓郁,十足醇厚绵长,令人回味无穷,晚柠喜爱非常,意犹未尽。
“果真不错。”晚柠赞道,又尝了一块鱼肉,不过两盏酒功夫,店伙计已将菜式端上,一盘盘精致菜肴摆在矮几上。多确是多了些,味道则极好,就如这鱼脍鲜嫩爽滑,口齿留香,令人胃口大增,“鱼脍做得甚好。”
“好东西总要合适人才吃得出它妙处,现儿人、地,都恰恰好……”崔朔含笑,看晚柠喜欢吃,心里越发愉悦,为她盛了碗白羹。这白羹是道名菜,用春笋和鹿肉、鲍鱼同炖,制成羹汤,鲜美可口,汤汁澄澈碧绿,莹润光亮。
晚柠拿勺,细细品味,眉宇间溢出笑容,“确实很好,难怪你带我来。”
她自听过、尝过白羹,这于数百年前就是豪富追捧名菜,会做者数不胜数,然能做好的,寥寥无几。白羹制法繁琐复杂,不仅讲究火候,更讲究技巧,厨艺稍差者,难以做出味道独特的白羹。
她自认是世家出身,府上厨子手艺高超,但比起眼前这碗来还差一截。崔朔低头,执筷夹了鱼脍,优雅送入口中,道,“皇室世家虽是天下顶顶尊贵之地,却仍有高手潜藏民间,不经意间予人惊艳之感……每当此刻,就有一天地之大,你我渺小之感,不可谓不深切。”
闻言,晚柠不由心向往之,且他们私下相会,不讲食不言规矩,就与崔朔边用餐边细细询问其余地方景色,谈论古今风俗,竟也聊得十分融洽。晚柠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异样感觉,她偷瞄了眼对面男人,忽觉他方才话语很是对,东西总归需合适人一道是最好的。
不知不觉间,用去半晌工夫,晚柠兴上又饮了几盏酒,不禁有些微醺,面容绯红,娇艳似火。崔朔看着,心动不已,在晚柠抬手揉额,放下酒杯之际,递上一巾帕,触碰手腕,指腹不由摩挲她细腻柔软肌肤,带起阵阵涟漪。
迅速收回手,崔朔不由暗暗唾弃自己,他怎就变成登徒浪子了,这般举止实非是君子所为。暗暗反思半晌,忙端正姿态,轻咳声,嗓音低沉磁性道,“可是醉了?是否歇息片刻?”
晚柠微垂下眼帘,轻轻接过巾帕擦拭,再次抬头,面上神情已恢复平静,轻启朱唇,轻声说道,“不必,我尚能应付,不若现就回去,再晚些怕要宵禁了。”
“自求之不得。”崔朔含笑,起身与她并肩往外走。两人步行离开酒肆,沿着长街缓缓踱步。初春时节,细风吹过,衣衫拂动,宛若幅画,崔朔偏首望着旁侧女孩子姣好侧颜,眸中掠过丝丝温暖,心中一片宁静祥和,竟生出岁月静好之感,不愿打破。
在衙中等他们回来的时孟,见着此幕,晃着腿,笑道,“当真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唉,你们俩出去吃美食,饮美酒,可怜我孤家寡人,可怜巴巴在府衙日盼夜盼,就不见人来。”
“你少贫嘴!”晚柠将外带樱桃毕罗递与时孟,她不大担心流言闲话,她与崔朔早已定亲,定亲男女之间偶约出去,纵在世家亦是允许的——世家婚约讲究门当户对,追求利益,与本人意见无关,然过于忽视双方意见,只会造就怨偶,不论出于利益,抑或个人原因,皆是愚蠢选择。
故好些疼爱孩子的,会于婚前叫儿女见上面,通信、赠送物品举止同睁只眼闭只眼,算一默契。毕竟成亲是迟早的事儿,男女结伴游玩坏不了甚名声,此点时孟也知晓,她虽略有不满崔朔这狐狸成她好友夫君,却没多加干涉,就时常不爽刺个几句。
然崔朔并非吃素,笑吟吟道,“你若羡慕,我改明儿便遣媒人给你递来一沓画像,保管个个是才貌双全,人品贵重。再如何挑挑拣拣,总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
时孟被噎住,狠狠瞪他一眼,想着今日看在这樱桃毕罗份上,不与他计较,遂哼了一声,从栏上起身,“罢了罢了,我也懒得费那脑筋口舌,水衡,你与我来,我有事和你说。”
眼见这崔朔原先含笑神情一下垮了,很细微,不仔细瞧发觉不了。可时孟是何人,自持眼眸尖利,当下在晚柠看不着处做一鬼脸,随即拉晚柠走远,徒留崔朔在原地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