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鱼池”,其实乃是地堡里的蓄水池,最初是一间用来储存雨水供给家庭饮用的蓄水池。
后来钱先生找来了一些石块砖头,把它们砌在水池四周,又在地上铺设了砾石,架设了过滤器。
最后才朝里面注入大量清水,开始养鱼。
别人都是在水晶鱼缸里养热带鱼或者金鱼观赏,他却是在地下不见光的地方养鳗鱼,还会亲手拿着肉块,一条一条地喂养。
慢慢地,那些鳗鱼也跟钱先生越来越亲近,有时候还会主动追逐他的手,好像在跟他嬉戏一样。
钱太太一想起那些鳄雀鳝之类的凶鱼,就觉得恶心,只能想办法拦着女儿,让她不要接近。
她在迷宫般的地堡里转来转去,终于渐渐靠近目的地,还没看到大门,就听见丈夫的大嗓门。
她吃不准他是在打电话,还是家里有客人,随即停下脚步。
钱先生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我这地方怎么样?别看表面上偏僻,周围开车不到二里地,有好些大户,邻居囤粮我囤枪,隔壁就是我粮仓。”
有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钱太太听不清楚,只好又走近了几步,但并没有转到大门正对的走廊上。
只听钱先生反驳道:“怎么不会打仗?全世界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发生过全面的战争了,种族灭绝和大规模屠杀更少,看起来好像是进入了文明时代。可你敢确保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么?10万年来物竞天择的规律到今天就突然失效了?作为一个政治家,你千万不可被和平的假象蒙蔽。”
好像为了令自己的观点更具有说服力,他还特意加了一句:“在一个没有秩序的世界里建立一个新政府,不打成尸山血海,是绝没有可能的!”
一个冷淡的声音“嗯”了一声,很明显对这个好战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钱太太立即明白了丈夫在和谁说话,尽管很想进去打个招呼,她还是忍住了冲动,但也并没有立即走开。
鱼池里传来钱先生打开塑料袋子的细细簌簌声,应该是在喂他的宝贝鳗鱼。
又过了好一会儿,钱先生似乎对喂鱼过程心满意足,这才道:“前几天你的演讲我看了,特别好,太有氛围、太有煽动性了。其他那几个人,一看就是精明的政客,说的那些话一听就是忽悠,估计他们自己都不信。”
另一个人轻声道:“据说邵先生也在议会里有人,还出钱资助了几个议员。”
“邵先生?”
钱先生的口吻里有着明显的不屑:“那个书呆子,整天就懂得在他的破岛上瞎捣鼓,要不是我在苹果园庇护他全家,他一个外国人哪能过得这么清静潇洒,也敢和我争?”
钱太太知道邵先生夫妇,尤其是邵太太的医术,她一直很钦佩。
她忍不住悄悄地把脸转向鱼池大门——门敞开着,钱太太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内政大臣,普朗特博士。
真没想到,丈夫会在这里见他。
钱先生这时突然转过身,吓得钱太太连忙缩回脑袋。
只听他问:“你现在都在忙什么大事啊,我想见你一趟,简直比见首相还要难。”
普朗特博士道:“我有自己的事儿,不必每一件都向你汇报。”
他停了片刻,才说:“请你先不要动那孩子,他现在对我来说很有用。”
钱先生不依不饶地问:“周夏?他有什么用?”
普朗特博士没说话。
倔强的沉默,充满整个鱼池,甚至蔓延到了走廊。
“你要不愿意说就算喽,”钱先生用宽容大方的语气说。
“反正别忘了咱们的计划就行,我也是缺人手,看他是棵好苗子才想收为己用。”钱先生慢吞吞地说着,又特意加了一句:“就像当初培养你那样。”
又是冷淡的一声回答:“哦。”
钱先生突然有点不耐烦起来,道:“我想见副首相,帮引荐一下。”
普朗特博士皱眉道:“你和他政见不同。”
钱先生哈哈大笑,摊手道:“政见不同?我可以改啊!”
最后,他还要留对方吃晚餐,建议道:“再顺便看看孩子?”
普朗特博士摇头道:“还要赶回部里开会,下次吧。”
钱先生眯着眼睛说:“放心,她在我这里吃住都没受过亏待,我老婆很疼她。”
普朗特博士恭敬道:“我信得过师母。”
突然,墙上的对讲机响了,钱先生连忙赶过去,哇啦哇啦地讲了好大一通。
普朗特博士看着他的背影,终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在他眼中,钱先生这类人粗鲁无知,且因为智力储备不足导致无法共情他人,显得自私偏执。
只是,时机还不到,他只能忍受。
告别钱先生以后,他刚出门便遇见钱太太,毕恭毕敬道:“师母好。”
钱太太知道博士早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救助的年轻人了,连忙回礼道:“别这么客气。”
直到目送他进入升降机,钱太太才又重回地堡的鱼池。
钱先生早就知道是谁进来,头也不回地说:“送走了?没要求见他女儿?”
钱太太没声好气道:“没,难道你想让他们父女见面?”
钱先生笑道:“那家伙就像这池子里的鳗鱼,虽然很凶,但也越来越不好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