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鸣笛了,姜枝荣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交到严昱手上:“这是我在扶水县外宅子里拍的照片,没有送去报社,我想你的东西还是你自己处理吧。”
严昱微微点头,将信封放进西装暗袋里,他不用看也知道照片里是当初缴获的大烟。
“如果他们同意你的请求,你可以写信给我,我向五姐借几辆运输队的车。”她整理着衣襟,脑中思考着严昱此行的种种可能性。
“那就多谢姜小姐的好意了,此行定不负你所望。”他浅勾嘴角,看出了她的担心。
“是不负众望。”姜枝荣双眼澄澈,溢出希望。
严昱轻笑,与姜枝荣告别,又是一次鸣笛,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的眸光随着他的身影转了转,看着他朝船走去,搜完了身,检查完了箱子,严昱回头摆了摆手:“姜小姐保重。”
夜色渐浓,海风呼啸,七小姐的那句一路顺风,淹没在了第三次鸣笛声中。
江面上星光熠熠,巨大的船影划破了平静的水面,严昱靠在船尾的栏杆上,翻看着手中的信纸,再三确认后,放进口袋内。
他顺手摸出了姜枝荣给他的信封,出乎意料的是,里面除了照片还有几张纸,写着“禁烟之道”,他指尖微顿,他们还真是想法一致,严昱从口袋中取出那些信纸,与它们装在一起,收回西装暗袋中。
他将手掌抚在上面,摩挲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心脏的跳动。
真是如梦如幻的日子,就这样认识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女子。
凌晨时分,天将欲明,严昱一行人下了船,此时戒备最是松懈,又有姜家的关系在,他们很轻松便离开了码头。
老师的家在中山路,他曾经是常来的。
赵太太派人来接了他们,抵达赵公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老师就等在门口,看起来一夜未眠。
“宁生,快进来吧,你老师都等你一夜了。”
赵夫人笑的是和蔼至极,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又吩咐人送上了早点,处处体贴。
赵降带着严昱进了书房,里面早已准备好了茶。
“快尝尝,你师母自己煮的茶。”
严昱坐在书桌对面,尝了一口:“喝了这么多茶,还是师母煮的最好喝。”
“你小子。”赵降在对面笑的合不拢嘴,“这次急急忙忙来南城是有事吗,也不在信里说清楚。”
严昱又喝了一口茶,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着:“老师,学生确实是有一件事。”
“是为了赈灾的是吧,这事上面还是很关注的,只是这粮久久备不齐,就是备齐了也久久送不去,还是远水难解近渴啊。”
“老师,我这不是来提水了。”他双目微眯,笑的意味不明。
上面是很关注,不过只是关注而已,不然这粮为何一年半载都送不来。
“何意?”赵降心里有了猜测,“宁生,此事不可莽撞。”
“饥荒迫在眉睫,百姓罹难,土匪作祟,烟贩四起。”严昱将照片拿出,摆在赵降的书桌上,“如今无路可进,唯有我亲自押粮入城。”
一团愁云爬上赵降的眉间,严昱向来随心而行,敢作敢为,此事实在太过冒险,“这一路凶险,你们不过数十人,实在冒险。”
严昱眉梢轻挑,语调轻松:“老师您最清楚了,我这些人打了多少胜仗,足以抵上一支精锐。”
赵降仍然觉得不妥,但还是在为他谋划,晨光熹微,他的桌上满是废纸团,直到今日的早报送来赵公馆,还是没有拟好给上面的信。
严昱喝着粥翻着报纸,终于在最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西北的那篇报道,文章写得犀利直接,配图更是触目惊心,而他的侧影出现在角落的照片里,是清剿了吴老二的第二天,他们在扶水县送粮。
“宁生,这报上是你?”赵降翻了翻报纸,视线定格在右下角的照片上。
严昱顿了片刻,翻了翻报纸,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惊喜地说着:“哟,这人还挺像我。”
他挑着眉轻轻地念道:“云开…”
赵降瞪了他一眼,走到书桌前,将那些废纸团都给收拾了:“你小子现在能耐了,这报纸来的可真是及时。”
严昱放下了碗,看着老师笑。
“行了,今晚我请林局长来吃饭,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该说什么说什么。”
严昱连忙向赵降道谢,有老师出面,再加上报纸的影响力,此事算有七成把握了。
晚间,一道道佳肴摆在白瓷的圆桌上,严昱斜靠在桌边,目光沉沉地望着书房的那扇门,终于,林局长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就是严昱。”待他坐定后,这是第一句话,他打量着严昱,看着他那丝毫没有畏惧和奉诚的脸上,满是不羁,即使如此,他的双眼却依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