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姨是在第二天下午回来的,带回一张金属制的符。
甫一进家门,她就掏出这张符,先抓过谨杰的手,在上面蹭了一下,又叫冰歌过来。
她在冰歌指尖取了一滴血,血液汇入符中,符文亮起白光,白光汇入冰歌手心,不见了。
邱茗舒出一口气,这才把外套脱掉,坐下。
“茗姨,这是什么?”
“你茗姨加急改进的护身符,她昨天就是干这个去了。”谨杰笑道,给爱人满上杯黑乎乎、咕咚咕咚冒泡的黏稠物。
“为了我吗……”冰歌攥着手里的护身符,有点怔然,感觉手心里这个冰冷的小东西在发烫。
“不只是为了你,”茗姨微笑,“这本来就是我近期的小课题。只是昨天加快了一下研究进程而已。”
她又塞给冰歌三枚:“拿着,给你的小朋友们。接下来这块铁就没什么用了,扔了就好,留着玩儿也随便。
“对了,叫她们别声张,这几枚走的特批。这东西离正式上市还有的扯皮呢。”
冰歌觉得,此时不该再打扰辛苦了这么久的茗姨,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开口:“茗姨,请问它有什么新功能吗?”
邱茗发绿的面色顿时亮堂许多。
“这个嘛,”她说,“那可就多了。如你所见,只要滴一滴血,它就会立刻汇入你的身体,和你绑定,而自身不显现实体——这就规避了许多风险。
“一旦佩主遇到情况,它会自动为你形成防护,防护的效果取决于危险的程度。比如说,像阿杰这样的法师给谁施普通的死咒,如果那个人带着这款防护符,就只会受点伤——顶多缺胳膊缺腿什么的,而不会死。
“从前鲜少有符文的防御力能做到这个地步。它还是可续能的,能量来源就是你自己——”
看到冰歌的表情,她补充道,“不用担心,它汲取能量受到严格的限制,不会把你吸干的,顶多让你胃口变得大些。寿命一般是180天,如果出现能量透支的情况,期限就会缩短。
“当然,它也有防不到的地方,那就是幻术。这一点,始终要格外小心。
“当你流血超过阈值,它就会向外端绑定者实时显示你的位置——经血除外。”
谨杰打断她:“阿茗,该喝药了,再不喝就凉了。”
“哎,好吧。”邱茗嘀咕,一口气闷了那杯邪恶沼泽一样的液体。脸上的灰绿慢慢褪去,恢复成了平时的蜡黄。
她继续说:“你的外端绑定者就是我和阿杰。我们需要在你前面把掌心血滴在符上,记住这个顺序和部位,告诉你的朋友们。
“还要注意,在使用到达期限前,你的手心会出现浅灰色纹路作为提示,最好那个时候就换新的。”
当天,冰歌派那伦多给潇然、远之送了信。信上没说防护符的事,也没提到其她不该提的,只说明天上午10点相约玄武书局。回来的时候,那伦多气得大声叫唤。
冰歌本以为,它是又见到那只黑鹰了——那是只很漂亮的鹰,个头不大,通体漆黑,只有眼睛是十分鲜艳、深邃的紫。
两位长辈的院子时常有这样的小动物造访,有些还会就此住下。
黑鹰是四五天前出现的,看起来不打算筑巢,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散心的地方。那伦多却格外讨厌它,每次见到,必要大叫。冰歌猜,可能是因为鹰和那只欺负它的鸟一样,都是黑色的吧。
这可错怪黑鹰了,冰歌想,它俩的性格大相径庭。黑鹰甚至都不跟那伦多对吵,被它叫烦了就飞走——然后再来。
看了回信冰歌才知道,这次她错怪了那伦多,原来是潇然绑信时突然袭击,不由分说撸了它一把——潇然还控诉,这臭脾气鸟把她手指头都给叨青了。
冰歌失笑。
那天是8月15日。很快,便是16、17……
宋瑶始终没有消息。姜姨也没有来。不过还是有点好事儿——贺记自然早早被关停,现在崔家旗下的一些企业也被正式查封了。
就这样一直到20日,清晨。
杰姑比平时早很多地出发上班。今天是分校日,会有大批山外界小法师赶来,还有她们的母父。她要履行作为外交官的职责。
灵界小法师只要待在家中等消息就万事大吉。山外界小法师则需要穿越界门,和母父一起被接引到“对山外界接待总厅”,除了等结果,还需要听几场讲话。
其内容主要是简单介绍一下灵界——包括律法、制度、教学资源、个人发展前景、与山外界的合作关系,等等。
还有重申为什么要把小法师都接引到灵界——孩子的灵力不得到正确的引导,在12岁——最迟14岁,就会暴毙,大多表现为突发心脏病或器官衰竭。
中午接待厅有免费的午饭,下午2点还会有老师带家长们参观校园——这是前年起,外交部新推行的政策。
分校结果会在上午10点通过天网送达。参与抽签的人还会额外收到一份全体抽签结果总表,力求做到公平公正公开。(1)
分班、分寝结果要等到22日,同样有总表,还有新生报到的日期,附赠一张传送符。山外界小法师还是需要来灵界接消息,不过这次不用去接待厅,也不需要听讲话。
在8月31日正式开学前,对分校、分班、分寝的公平性有异议,随时可以上报。
冰歌和茗姨一起坐在沙发上等待。
10点,手环准时弹出一条消息。
【任冰歌同学,
很高兴地通知您,经由国家天网抽签,您已被分到中都城云禾区第二小学。如对此结果有疑问,请于以下网址反馈(链接)。
附:抽签结果总表(链接)
教育部
2015年8月20日】
与此同时,二人面前凭空出现一张卷轴,卷轴缓缓打开,上面书写的内容和消息中一模一样。只是最下方多了一行:“学生本人签名:”
冰歌会意,签下自己的名字。卷轴随即化作金色光点,消失了。
三个伙伴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宋瑶果然是被勒令非必要不出界了,她被分到了锦川城小学,和冰歌几个分开了。不过她颇乐观地说,即使不在一个州,她们一样可以见面。即使不能时时见面,消息总是随便发的。
至于潇然远之,自然和冰歌分到了一起。
锦川城,冰歌想,我知道这个地方。杰姑给我的第一张照片,背面就写着:摄于锦川。九覃附中和大学就在那里,那是母亲们曾长久生活的地方。
我要上学了,这次肯定和之前很不一样,我会学习很多真正的、神奇的知识。我会和朋友们一起,上课和住宿都在一起,这倒是和孤儿院有点像了。
灵界的学校会是什么样呢?我们能在里面探险吗?
冰歌心里揣起了好多气球,气球还不断增加着,揣不下的便飘了起来。
日子在冰歌的气球中飘到了22号,她和朋友们共度了一个周末上午,回到家时,客厅却没有人。
冰歌于是前去书房——她给两位长辈做了个小礼物,想给她们个惊喜——是张剪报贺卡,潇然出的主意。
她打算悄悄把贺卡挂到书房门上。
书房里却传出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比杰姑和茗姨要低沉许多:“嗯,告一段落了。所以也来蹭点你的酒。”
杰姑似乎是笑了一声:“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我说,你最近真这么忙?”
“你知道的,她通过了我的申请。”
“她对你还真好。”谨杰说,“所以你忙到跑我家来装鸟?”
女人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谨杰说:“你难道想等她上学了再远远地看着?”
冰歌凑近了些。
女人说:“有人来了。”
冰歌僵直住了。
“肯定是那小家伙。”谨杰说,“进来!”
冰歌把贺卡放进兜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瘦高,斜倚在窗边,一手随意搭在窗台上,一手端着酒碗,酒水还在碗中晃动着。
光斑晃过,冰歌一时看不真切,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姜锋。
女人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冰歌不知道该怎么好。
还是谨杰打破了沉默。
她抢过酒碗,推了姜锋一把,低声:“愣着干嘛。”
女人似是被这一推唤醒了。她慢慢踱上前,一把抱住冰歌,力度却很轻柔,如同抱一支羽毛。
冰歌被女人拢在怀里,耳边是女人清晰的心跳。她似乎在颤抖。幅度太轻,冰歌不敢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放开冰歌,只是手还搭在她肩上。她看着冰歌,从眼睛到眉毛、额头、头发,再到眼睛、鼻子、下巴。
“还记得我吗?”女人轻声说,像怕惊扰了什么。
“记得。”冰歌说,“在贺记,是您救了我,当时我就认出了您。杰姑给我看过您的照片,她说,您是我的第一监护人。”
“……是的。”女人的嘴张开又合上。她的目光迟迟不愿从冰歌脸上移走,却似乎再说不出什么。
“冰歌,你愿不愿意到姜姨那小住两天?”谨杰说,一边对冰歌使眼色。
冰歌看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说:“好。”又补充了句,“我想去。”
姜锋搭在冰歌肩上的手握得稍稍紧了些。
“有什么想带的?”她说,“生活用品我那都有。”
“不如直接从你那送她上学吧。”茗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温声道,“书包你那有吗?”
姜锋点头,仍然看着冰歌。
“冰歌,去收拾收拾你上学的东西。别忘了小黄毛。”谨杰说。
冰歌应下,出门的时候悄悄把贺卡塞给茗姨。她回到房间,把该拿的全部丢进乾坤袋里,然后抓起正在偷吃她零食的那伦多,把这家伙塞进鸟笼
一切停当后,她上楼。姜姨对她伸出胳膊,她握了上去。
姜锋并指画圆,带着冰歌穿过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