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命兰看她沉默,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筷子举起又放下,忽然冷笑道:“我并不是故意想窥探她的记忆,但有时候那些记忆,也会在和我心情片刻相同时,突然从脑海中蹦出来。”
她意有所指,不,光明正大地揶揄道:“想不到堂堂鬼王大人,当年还有几分流氓做派,求着人家解衣散发,和你做些龌龊事。也难怪你会同意制造鬼王的险事,真是让枕头风吹迷糊了吧?”
屋渡厄登时哑然,随即一股热烫燥气噌蹭涌上大脑,整个人在板凳上僵住了,脸色五光十色闪过,红得透亮。
她禁不住伸出一只手捂住双眼,另一只手抬手制止,讨饶道:“我知道娘娘的神通了,别再说了,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命兰笑道:“我觉得挺新鲜。”
“……你看了多少?”
白命兰顿了顿,也正经了些,保证道:“真的不多,我当时正和应尘在休息,大爷的,我一眨眼,你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晦气得我大半夜尖叫,把应尘都吓到了。”
屋渡厄能想象那尴尬至极的场景,只能说幸亏白命兰没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然孟应尘不知道该如何伤神了。
纵然尴尬无比,可屋渡厄还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忽然明白,为何方才白命兰见到自己瞬间冷脸,这种心情放在谁身上都有点膈应,更不必说锱铢必较的白命兰。
她也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了。
屋渡厄笑完,对黑着一张脸的白命兰道:“真是多谢你了,你保留她记忆,而不是销毁,我想也是期待我有回来的这一天?我姑且这么自恋的以为了,好在我真的回来了,你把记忆还给她吧。”
白命兰坐到祖万杀身侧,将她的头扭到自己这边,脸对脸,额头抵着额头,将一团细微几乎不可见的光晕传给了祖万杀。
片刻后,二人皆是有些脸色茫然,祖万杀还没有适应这些突然涌现的记忆,而白命兰大概是受了些影响,有些透支的恍神。
屋渡厄没敢去打扰脑海中整合记忆的祖万杀,只是仍旧有些担忧白命兰。
就算毕方死了,如意天命消失,可白命兰的邪术永远如假包换,精通此道,偏偏又不是个宽以待人的性格,她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生怕她重蹈覆辙。
想了想,提议道:“从某种方面来说,你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巧,我现在手下鬼王都投了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振兴泥犁山?”
白命兰大概明白屋渡厄的想法,但以为是让自己去做鬼王,立即拒绝道:“我现在振兴一个医馆,让孟大夫少赔钱都难,泥犁山的摊子太大,我可去不了。”
“不过。”白命兰思索片刻,“接点泥犁山的外差,补贴家用还是可以的。”
屋渡厄展颜一笑,放心道:“这没问题,正巧,我也去找了祖极他们,看看他们情况如何,如果记忆尚存,我也打算招进泥犁山来。”
“你那鬼地方,还是别祸害小辈了。”白命兰看祖万杀的眼神不断变化,似乎已经接纳了大部分记忆,起身便走,对屋渡厄道:“你带着她离开吧,别来烦我了,要是还饭钱,算在泥犁山外差的报酬里。”话落,身影飘飘出了面馆,几步消失在了街道上。
屋渡厄单手撑着脸颊,静静看着祖万杀反应,过了片刻,她扭头看向了屋渡厄。
“道微?”屋渡厄琢磨道:“我现在可以这么叫你了吧,道微。”
祖万杀弄清了此时是何处,此时是何时,却还有两分不可置信,她先是抬手触碰了一下屋渡厄的鼻尖,被屋渡厄抬手攥在了手中,手心温热的触感传到了指尖后,她愣了许久,才忽然用力紧紧抓住。
“怎么了?我回来啦。”
祖万杀猛地起身,不经意掀翻了身前的空碗,陶碗落地,噼里啪啦地碎开,引来了周边食客的目光。
但两人完全不在乎旁人的视线,不由分说,抱在了一起。
祖万杀的手在屋渡厄手臂、脊梁上摸索,直到确认这个人是温热的,是真实的,她不成调子的笑了两声,泪水猝然落下。
两个人便面对着面,一时笑一时哭,为彼此擦着眼泪,又紧紧相拥,直到店小二一脸冷漠低走过来提醒:
“二位,这碗要赔钱。”
祖万杀哈哈笑了两声,她摸了摸腰包,分文没有,又看向屋渡厄:“渡厄?”
屋渡厄笑完,脸色讪讪轻道:“不巧了……我依旧只有纸钱。”
祖万杀忍俊不禁道:“这次不能再找现世报夫人结账了吧。”
屋渡厄指了指不远处的孟应尘医馆,一本正经耍无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让白命兰回来结账。”
“……也好。”
说完,二人又是相识而笑。
这笑声中既有经年忧愁一朝散开的轻松释然,又有无限的爱意缠绕,在这阳光正好、热热闹闹的小面馆里,再也没有什么虚假的神与鬼,只有穿过无数个悔恨的深夜与高悬的冷山,在此处重逢的爱人。
笑完,还有生生世世。
正应了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