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登基利大于弊,最为稳妥。”洛星帆倒也不是真的听裴苍驱使,面对拱火不为所动,权衡利弊后劝说的话语已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当年是他们做得不好,可如今太子已然悔过,对你十分看重,称为左膀右臂也不为过,你又何必……”
“你是不是没见过这金屋里藏的娇客?”
岐王世子,自小门风清正,父母伉俪情深,恩爱得堪称一股清流,高门常有的阴私或许也见过,但总不会太荒唐。听时楼这样讲了,他面上浮出一丝疑惑。
“你是自己找来的,我可是这位发了花帖请来的。”时楼懒洋洋地朝亭子的方向歪了歪头,没有多做解释。
“进去吧,我先走了。”时楼解开披风还给了洛星帆,拍了拍他的肩,轻轻掸去飘来的几点雪粒子,“我与世子坦诚相待,相信世子不会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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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帆的消息总是靠谱,裴苍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被时楼哄着,把这份差事给了他。涉及军政,确实是心腹才能干的活,时楼每日早出晚归,忙起来甚至要直接宿在兵马司,在王府、鸿胪寺几头跑。
这日,程碧云拜访宁王府,时楼不在。管家是裴苍亲自拨来的,姓欧阳的远亲,与程碧云有几面之缘,歉然的同时便多交谈了几句。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是太子托我来请宁王,顺便赠予一物。”程碧云带来个锦盒,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时楼竟敢躲着裴苍,奇的是裴苍竟也不恼,反让他来做那传书的“鸿雁”,亲自来跑。
这般作态,结合偶然窥见的几个隐秘眼神,又听闻……程碧云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想下去,将东西带到就匆匆离开了。
同样的,这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他也一概不知。份量极轻,大概盒子本身的重量占了大半,那就不会是金银财宝,可也不会是什么公事,因为那盒外丹漆描翠,精巧浮艳,不庄重……
程碧云哀叹一声,赶忙又停下了飘飞的思绪。皇廷汉白玉长阶三十九重,宝镜台的妖姬也只在御史台旧案中还留下只言片语,多思无益。
多思无益。
程碧云心有戚戚,只觉不安。他觉得此举太轻慢了,依宁王性子,恐不会喜欢。
时楼回府后管家将东西奉上,时楼看着那精美的纹饰,一贯是笑吟吟的,眼底却瞧不出喜色,“这是什么?”
“小的不知。”干练稳重的管家捧着锦盒的双手一动不动,头微微低着,半点挑不出错处来。
“嗯?”
时楼没有接,管家就只好保持着那个姿势,听他平静道,“本王府上,怎么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管家悚然,一抬头正对上时楼双眼,色泽如同蜜糖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不似常人,“请,请大人明鉴!小的……”话音未落手中便是一空,是宁王拿过锦盒,也不避讳旁人,信手打开了。
余光不小心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管家扑通一声跪下,冷汗涔涔不敢去看宁王脸色。
时楼把玩着手中丝滑而轻薄的丝帛,雪缎上落了寒梅,苏绣,针脚极工巧细腻,红白相衬得扎眼,落在手中如一捧流光。
民间旧俗,以锦帛或财物赠歌舞人,谓之缠头。
“我听闻世家大族里会从小培养家奴,教导识字筹算、内务调度等事,更有甚者乃至于笔墨丹青、管家理财,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对主家忠心耿耿。”时楼弯腰将那缠头搭在了管家肩上,又伸手从他背后绕过,牵来另一端,在脖颈上绕了一圈,慢悠悠道,“那想必也能认出这是什么,更能揣摩你主子的心思了。你觉得,他送这物给本王,是什么意思?”
管家额头已布满冷汗,见他竟真的动了杀心,惊愕之余顾不得其他就要开口,可来不及发出声音,喉间突然一紧。
宁王分明两手空空!他面皮涨红,眼球暴突,艰难地向后看。
一妙龄少女手执雪缎两端,纤细娇弱的双手却使出不输成年男人的力道,粉面含霜,仿佛不是在杀人。
是那个从滨州来投奔的……侍女。
“……你杀……我,太子……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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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三年,癸丑冬,宁王叛,窜奔西北。帝震怒,令褫夺封号,追逆贼兰,如若不从,就地处决。太子移宫。乙卯春,帝以苍鸠聚党羽,暴戾淫//乱,废储君,拘元后。朝野噤声,莫敢议论。四月,发兵迦落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