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滨州东南方向的海面上,火光冲天。
望着朝这边驶来的舰船,时楼松开手,凝固的血液几乎将刀柄黏着在手掌,他丢下被暴力使用而卷刃的长刀,胸腔中的心脏还在为方才的搏杀而激烈跳动,烈焰红光映照之下,再平凡不过的单调面庞竟也显出一种妖异而澎湃的生机,明灭生辉。
他对一旁捂着伤口互相搀扶的两姐妹道,“滨州兵马很快就能把这里围住,你们若想走,差不多还剩两炷香的时间。”
云珠呆愣片刻,半是狂喜半是怀疑地再三咀嚼这句话的意思,“殿下是要我们去……”
她小心地试探着。
“云珠与晓珠已死,魂归天地,不归人间王侯,谁又能知晓去了哪里。”时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恐怕还要麻烦百越王,再派一人过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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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节气势汹汹地过来捉人,时楼早已换回正常的装束,站在岸边等着。
滨州的船抵达以后,几支小队分散开入岛,继续搜索追捕。
“捆起来,带走。”裴节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拿着铁链上前,面上却有胆怯和犹豫,低声道了一句,“小的冒犯了。”话音未落,就被裴节狠狠踹了一脚,“丢人现眼的东西。”
另一个明显位阶更高些的士兵见状立马替了上去,心中倒也是惴惴,谁料时楼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乖乖伸出手任他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裴节见状,恼意更甚,“裴兰,你可认罪。”
“私自谋划,越级行动,违抗军令,都是重罪,当然认。”云珠和晓珠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时楼也不怀疑她们潜逃的本事,裴节不会从中抓到他的把柄,这次暗杀顶多是冒险了点儿,将功抵过,判不了他大罪,运气好点儿还能直接把他押回京去再议,“但挞那陀并大半诸堂头脑人物,皆尽伏诛,滨州之急已解,离王核算清楚以后,可早日回报上京。”
裴节目光阴冷,牙关都快咬碎,“六弟好本事。”
时楼一向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不再继续刺激他,微一歪头,垂下眼去,掩去了其他神情。
罪行与功劳都确凿无疑,裴帝大喜。
不日即可启程归京,监禁的日子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时楼被限制在一间狭小的地下暗室,锁链虽除了,却不准外出。裴节几次来逼问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杀的挞那陀,威胁要动刑,时楼也没理睬。
废话,男扮女装潜入敌营这种事,是能往外说的吗。
要不是急着解决这节外生枝的差事,他也不可能顶着被抹杀的风险,出此下策。
系统:“好在没被判决为异常行为,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无数时空并行的维度以共时律排列,而在此维度之下,由因果律洪流支配着万物法则,时空局的员工并不属于这些位面,是通过与盖亚意识的契约而获得额外的庇护,“偷渡”前来帮助位面进行一些“作弊”行为,一言一行必须符合原身的逻辑,否则无疑是在极致严密、环环相扣的记录中肆意涂鸦——而避免引起更大因果混乱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抹杀这个破坏者。这时候位面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有余力继续履行契约;而时空局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时空稳定,弃卒保帅,自然也不会为了一条意识而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用帮扶部内部流行的黑话来讲,ooc者无人生还。
所以完不成任务就先下手为强自杀,撕毁契约还能省点审判流程,痛快地回厂重造。
“你为什么会采取这样的办法呢?”编号16虽然是个谜,但系统不认为他是这么冒险的任务者,“你是疯了吗?”
时楼撇撇嘴:“你看我像是疯了的样子吗?”
位面,真可怜。
滨州剩下的海寇全权交给了曹汎处理,裴节亲自押着时楼入京。看着这押车,时楼都要觉得无语了。
“你就铁了心要与我撕破脸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好处。”裴长泓没有明言他有罪,裴节如此行事,纯纯私心,闹大了搞不好还要背上个苛责兄弟的恶名。
面对时楼难得的指责,裴节挑了挑眉,拉长了声音,“我不怕父皇治罪,大不了再去凉州待几年。”他指挥着旁边的人,“押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