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了背后一直跟随的视线,时楼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正在与人闲聊的范赛心。范赛心想装作没看到都难,同僚识趣地借口走开了,走之前朝他挤眉弄眼,没想到这处在风波中心的逍遥王还跟范二郎是旧相识呢。
范赛心:……
范二郎调整好心态,看向这位阔别多日的六皇子。自从在驿站不小心听到昭宁对这位不可言说的心思后,范赛心就有意避开与他有关的东西。直到这除夕夜宴,实在是避不开了,也就只能见上一见。
“殿下何事找我?”范赛心面上酡红,酒气熏天。
“原来没事就不能找你?范将军这么忙的?”时楼惊奇道,范赛心装出来的闲散整个垮掉。他抹了把脸,半真半假地自嘲道,“殿下何必抬举我,范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担不得您无事相邀的荣宠。”
系统冷不丁发来贺电:“哦豁,他知道当年真相了。”
时楼静默了一瞬,平静道,“但无论如何,我从未害过你。”
他如此坦诚,反倒惊得范赛心瞪大了眼睛,酒意醒了大半,牙关咬了又咬,半晌说不出话来。时楼侧了侧脸,“换个地方说?”
范赛心虎着一张脸,沉默地跟了上去。旁边的人见了,虽心中奇怪,也不敢上前多问一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拐过宫门,消失在阴影处。
时楼在前面走着,范赛心像个影子一般跟了一阵,见他还没有停下的架势,忍不住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宫中人多眼杂,你还怕我在这里对你动手不成。”时楼依言停下,嘴里却还在笑话他,转过身来。他面上不见恼意,范赛心见了,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松了一口气一般,背靠在宫墙上,冷哼一声,“殿下儿时就能杀人不见血,我怎么能不小心提防着。”
“什么时候猜到的?”时楼也往后一靠,闲聊似的,平添几分老友相见的亲近。
范赛心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当年是大皇子逼……”
“不是。”时楼简明扼要地驳回了他的猜测。范赛心握紧了拳头,大着舌头问,“为什么……”
时楼沉吟片刻,“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要嫁祸五哥,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你?”
范赛心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时楼有没有看他,但生怕他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那就落了下风。
时楼静静等着他。远方传来了国师府的风铃声。
“算了,我不问了,反正问多了也是被你骗。”范赛心烦躁地解开了紧扣的衣襟,被酒意熏红的双眼暗沉沉的,紧紧盯着时楼,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我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不像洛世子等人心思缜密,殿下有事直接吩咐就是,让我猜错了反倒误了您的大事呢。”他满口阴阳怪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入了这位的法眼。
“北凉使臣的死,是我下的毒,用满月珠嫁祸给五哥,也是我做的。”
见时楼一脸平静,范赛心热血直冲脑门,他再也没法对这股困惑与愤怒置之不理,掰过他身体质问道,“裴节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急着替大皇子铲除异己吗!就算他之前欺负过你,难道裴苍裴荔没欺负过!可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对他们就是忠心,对我们就是利用?裴苍算一个,洛星帆又算一个,你宁愿相信这些整日勾心斗角的角色,也不相信五皇子后来的真心,凭什么?”
他手劲大,时楼不适地掰了掰,竟没能掰得动,只好保持着这呼吸不畅的姿势,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我何曾说过我是替景王铲除异己。”
“我只相信我自己亲眼所见。”范赛心咬牙切齿道。
“亲眼所见?”时楼冷笑一声,“我幼时受欺,范郎也是亲眼所见,也不见救过我。噢——我想起来了,五哥当年要骑大马,似乎还是为了与你攀比呢。你与他根本是一丘之貉,我只是因你没亲自动手而放你一马,你哪儿来的资格审判我?”
范赛心竟被他瞧得心中一悸,想发的火像被一桶冰水浇下来扑灭,冬夜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你果然一直都怀恨在心。”
那之前那些愉快的相处和玩乐,也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可笑他还……
范赛心松开手,觉得面前的人前所未有的陌生起来。其实他们相交不多,寥寥几次罢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是莫名地把人记在了心上。
“若我还对你怀恨在心,你当真以为你能活着离开幽州?”时楼抬了抬下巴,几分恰到好处的傲慢,“至于五哥,我与他也算扯平,早不记恨了。”
范赛心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他该愤怒的,却忍不住信了这番说辞。五皇子被贬去国离都,在外苦了四年,这笔账在他看来竟然才堪堪扯平。
面前这人,生得那么美,心却那么深暗,睚眦必报的。
他居然忍不住开始同情起裴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