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国师府及其神谕的干预,或许欧阳丹的儿子已经成为储君,二皇子或许是裴萧,或许是裴苏,但都无所谓了,至少裴苏不会因为丽妃被灌药而天生残疾,也就身心健康。这样发展下来,其实没有人会去争夺皇位,一切顺理成章。
也就不会导致位面濒临崩溃,不得不向时空局发送求救申请。
那么,时楼也就不会来到这里。
偏殿伺候的宫女被国师退下,偌大的空间只余下两人。国师透过面具看着时楼,道:“殿下想问什么。”
“分明是国师想问小王,怎么反倒问小王想问什么。”时楼如今已册封,虽无实权,却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如此自称却也符合封号,多了几分恣意潇洒。
国师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是声音僵硬,不食人间烟火,“殿下的命数,我看不清。”他漆黑的眼睛沉沉的,一缕烛光也透不进去,青白的玉面具光滑冰冷,让戴着它的人也显出十分无机质的冷漠来。
“每一位皇子公主诞生,我都看过。可四年之前,很多事情一夕之间都变了,殿下可有什么头绪?可与方才十一皇子所言恶鬼相关?”国师语带试探。
“大人多虑了。”时楼知道他身携盖亚碎片,会怀疑他也不足为奇,因此并不慌张,“那只是一个小太监罢了,牵扯到宫中秘闻,我也是偶然得知。”他大致讲了几句哑儿的“身世”。
国师沉思片刻,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总是涌动着不安。
包括眼前的六皇子,同样给他一种淡淡的威胁感。
简直可笑。
他掌权几十载,所言即为真,怎么可能会被这区区凡夫俗子威胁道。
“那依殿下所知,这哑奴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其生母既是宫女,生父难道就无名无姓吗?”国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时楼摇头浅笑,“一介哑奴,小王怎么会了解,不过是当听故事一样听过来罢了。大人若好奇,或许可以问问当年在永宁宫轮值的宫女,那哑奴虽已死在火场,但还有宫女活着。前阵子我还在芳华宫见着一个。”
国师审视着时楼,神色莫辨,慢慢道,“之后殿下若想起什么,还烦请告知一声。”
时楼颔首答应了他,又问,“那小子可是有什么问题?国师竟如此在意么?”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仿佛是后怕宫中曾存在着一个威胁似的,“不过,幸好他已经死了。”
身负异族血脉的年轻皇子,眉眼秾丽,神情却不似其母惊心动魄的张扬,多了几分委婉,看上去极好拿捏的样子。国师记得朔姬,也一早就知道朔姬的真实身份,但一句都没有多提醒。
因为他预见皇上会为朔姬所迷,预见朔姬会刺杀失败,自然也预见了朔姬的孩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六皇子,最后的下场。
谋逆,叛乱,战死。
只是王朝的车轮滚滚向前中碾死的一只小虫子罢了,无关紧要,不是需要避开的厄运。
但不知为何,四年前那次导致他提前出关的异动,似乎也影响到了六皇子的命数。于是国师猜测,六皇子定然与命子接触过。
只是……
国师心底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让他心悸。
只是,这接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国师并未多关注过裴兰——这些年他一直专心于寻觅命子的踪迹,祈祷回应。导致他如今才发现这雾里看花一般的境况,会不会太晚了?命子的气息是否还盘旋于——
只是靠近这可怖的猜测,就让国师不禁微微发抖起来,六皇子似笑非笑的声音打断了他:
“说来也怪,手眼通天如国师大人,原来也不是事事知晓吗?”
他的脸庞是珍珠粉似的洁白,比天真不知世事的贵族少女更无害,眼珠是夜明杯中的琥珀酒液。
波光粼粼,狼子野心。
国师没有言语,冷漠地瞥了一眼这混杂了蛮族血脉的杂种,无礼的挑衅和愚蠢的僭越不过是加速了他自身的灭亡而已。
虽然或许与命子有过接触,但国师坚信这只是巧合。毕竟,为天地所钟爱的命子,注定的储君,未来的千古明君,怎么会垂青于这样卑劣的存在呢?
其诞生本身,就是充斥着谎言、背叛与无耻爱欲的明证。
但是没关系。
六皇子可以预见的死亡,会抹去这肮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