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谁在一起?”
系统扫过图像,“应该是个商人。”
商人?
阮别棠怎么会与商人有交集?时楼默默记下。阮别棠为人聪敏,城府深,和一心舞文弄墨的裴萧并不是同一种人。
时楼打算提醒裴苏一声,商场如战场,阮别棠或许早就察觉到他在暗地里经营的事业了。
时楼带着裴英入宫见裴长泓,裴长泓看着这个逐渐成年的六子,他的面容越发肖似他的母亲了。一想起朔姬,又是心情复杂。
他这一生兢兢业业,离经叛道之举并不多。而面前这两个孩子的出生都恰好占了一份位置。
“回来就好。这么些年,辛苦吾家阿兰为朕镇守边疆,这大大小小的伤痕战绩,朕都看在眼里。”裴长泓爱过朔姬,却也忌惮过迦落八云,赏是该赏的,却不能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传朕口谕,封小六为逍遥王,就盼他余生不必在枕戈待旦了吧,留在京中娶妻成家,享天伦之乐。高良啊,让礼部草拟个折子,不日册封,亲王府还没建好,工部那群人,也是该催催。”
这不就是夺了兵权,要他做个闲散王爷么?时楼挑了挑眉,按住身边愤愤的裴英,跪下谢恩。
裴长泓见他识趣,又满意道,“其他的封赏,等过两日庆功宴再一起吧,你们大小将领,还有朕这巾帼不让须眉的小七,是该好好赏赏。”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时楼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认真扮演着被原生家庭PUA的小可怜——原设定中的裴兰很会伪装这一套,也因此当这被驯服的野兽一朝噬主,就变得尤为有趣起来。
将裴英送去芳华宫,丽妃不太敢面对现在的时楼,强作笑颜,裴英并不说话,只是站在裴莲身侧一直望着时楼离开,就像每一次他看着他离开一样。
明知他不会回头,但总也忍不住心生期盼。
裴莲因为洛星帆归京,婚事被提上日程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反倒是裴苏起了点兴趣,向裴英招了招手,问他是如何砍下了北凉王的头颅,裴英话不多,但裴苏听得尽兴,笑道,“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你比兰儿狠。”
裴英抬起眼看他,裴苏却话锋一转,问了个问题:“你该知道前朝陈孙昌明乐府的事情,‘可民谣粗鄙,难以入耳,后齐诗风绚然,声韵动人,自成一派,陈孙为何要如此行事?’你如何作答?”
“你可知兰儿如何作答?他说陈孙宦游在外,亲眼目睹生民水深火热之苦,京都贵族饮酒唱和动人而离心,街头巷陌口口相传的方为民生疾苦,所以陈孙率领三百书生上谏,不是为洗宫体,而是以百姓之心为心,上达天听。”裴苏记性很好,回忆起来还略带着笑容,“他这话倒是把前头的回答都衬得朽木一般了。”
“说起来,那也是我第一次正眼瞧他,当真是蒙尘明珠,拂去尘埃后好看得紧。那时我也道之前是看走了眼。你是第二个。”裴苏又重复了一遍,“你会如何作答?”
“让我猜猜——是不是觉得陈孙二人愚忠至极?”裴苏嗤笑道,“若真为生民好,就该早早反了那暴虐无度的废物皇帝,何必再去求他?祈求施舍和垂怜是最可悲无用的事情,与其期盼一个皇帝改掉本性,不如撞死在柱子上也好过被后人耻笑愚蠢。可见陈孙终究是帝王之臣,而非民之父母。”
“为什么同我说。”裴英问,他大概能猜得到裴苏这些年来越来越压抑的念头,或许在他所说的“当年”,他就已经这么想了,只是明面上肯定还是藏拙平庸那一套。
裴苏的敌人是谁?裴长泓吗?
他看着裴苏残废的双腿和孱弱的身躯,再联想到裴萧和裴苏极为相近的出生、淑贵妃诞育二皇子对甘泉宫的压制,裴长泓对丽妃母家的扶持补偿,却又冷落丽妃,还有丽妃对裴苏莫名的愧疚和恐惧……似乎也就有了答案。
“你与我是同类。”裴苏道,裴英闻言皱起了眉。
“你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很多东西,我有时看着你,甚至会觉得自己不像在看一个人。”裴苏无视了他的不愉快,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这残躯明面上是拜谁所赐,咱们的好父皇啊,费尽心机要用好刘家这枚棋,怎么可能让我母妃生下大夏的二皇子呢,他得让刘怀音当贵妃呀。可惜我母妃太蠢,只知道和刘怀音争宠,到最后不还是被灌了药推迟产期,胎儿差点死在腹中。”
裴英心道,谁跟你“咱们”,他的父亲未必是裴长泓。
只不过时易世变,容昭仪已死,没有人知道这似是而非的真相了。
“那暗地里是拜谁所赐?”裴英问。
“何必明知故问呢,你当我像其他人一样,把你当年幼单纯的小姑娘么?”
能通过裴长泓而间接影响皇嗣生死的,除了国师又还有谁。
裴苏这一生都被这皇权所毁,所以明知没有争夺的资格,也按不下这口气,势必要毁了他们的心血。他们为了所谓的大夏国祚,待他如草芥,那自然要毁了他们辛苦维系的东西。
“我是个废人了,所以我把注压在了兰儿身上。”他知道他心高气傲,势必恨极裴苍裴节,也无法接受裴萧施舍般的善意,有野心有能力。后来还偶然联系上了阿若兰,这就更好了,他与迦落八云一族一起坐庄了。
“但兰儿还是心软,若为了所谓的百姓之心而退缩,那可不行。”
“不必担心这一点。”裴英垂眸玩手指,掌心上是刚刚在紫宸殿听裴长泓讲话,硬生生掐出来的月牙形白痕,再过一会儿,这些月牙会变青变紫,就像容昭仪曾经留给他的伤痕一样,“皇上步步紧逼,哥哥如何敢退缩。”
“而且,我与你不是同类。”裴英最后抛下这一句就走了。
他很清楚时楼并不想毁了大夏,所以他也不会想这么做,但他不会跟裴苏解释这个。
不过,如果裴苏依旧坚持自己的计划,那么未来某一天势必要与哥哥决裂——这倒是好事一件。
噢……还有国师。
裴英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人,明明很久之前还逼得裴荔住进国师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