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烟希一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语出惊人。
连骂人的话都这么委婉。
她又问:“那你不会感到无聊吗?没人说话不孤单吗?”
陈若礼就凝视了她一眼,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宋烟希,你不该问我,应该问问你自己。你会吗?”
宋烟希抿唇。
当然不会。
以前天天和陈若礼呆一块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无聊。只觉得时间不够用,每天有做不完的事,也会发生新鲜的事。可到底她还是有朋友的,反正不管做什么事,陈若礼会陪她。
他呢。
他什么也没有。
一瞬间,宋烟希忽然生起怜悯,看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柔情,如水般晶莹明亮的眸子潋滟着好看的波光。
她主动忏悔:“对不起,以后我就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陈若礼幽幽看着她,似笑非笑,吐出一个字:“狗?”
宋烟希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在骂她。
“你怎么骂人啊!”宋烟希伸出爪子假装挠他,被他撇着眉毛盯着,却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挠痒也没用,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根本没任何反应。
算了。
挫败感让宋烟希放弃挣扎。
不过她发现,陈若礼似乎心情舒畅多了。
刚刚眼眸里闪烁的火苗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如黑曜石般漆黑平静的深潭。
她听见陈若礼继续说:“宋烟希,我希望以后你只相信我的话,而不是别人。”
“任何人,包括秦海心。”
宋烟希拧着眉毛叹气。
她搞不懂他为什么对秦海心敌意这么大。
明明这是她的亲生父母啊,而且还是位温柔漂亮的美人,对他的事极其上心,对他如此关爱,甚至还私下找宋烟希,恳求她继续跟他做朋友。
他有着如此深爱他的父母,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想想陈若礼的爸妈,一个败光整个家的赌徒,一个毫无长技不识半字的农妇,他们对陈若礼不闻不问,只埋头忍受着生活的折磨。
陈若礼被无视太久,久到宋烟希都对他们没有好感。
像宋烟希无法理解陈若礼,陈若礼也无法理解她。
不过他像是猜到宋烟希在想什么,问道:“宋烟希,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宋烟希老实点头。
原本她并不好奇的。
她尊重别人的隐私,如果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多问。
可是自从秦海心跟她聊天过后,她就觉得陈若礼身上的谜题太多了,太过神秘。他根本就像个迷宫,每当她想主动探索点什么的时候,总会被他的各种行为绕晕。
上次在他家做的那件事,到现在她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可她没敢提。
陈若礼忽然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捏着手中的纸巾,幽邃的瞳孔对上她的视焦,将她的目光锁紧,笑得意味深长。
“公平起见,我也告诉点你我的事。”
“你来提问,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宋烟希没想到他忽然这么大方。
原本她还在思考怎么找机会探他口风的,现在反而他直接敞开大门,邀请她来挖掘自己的秘密。
她微讶地睁着眼看向他,看见他脸上的认真,这才试探着开口:“只能问三个?”
“嗯。”他点头。
宋烟希仔细思索,她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
陈若礼淡定回答:“我说过,我有陈若礼的记忆。你的所有事我都一清二楚,包括现在。”
果然,她就猜到他会这么说。
虽然她不完全相信。
宋烟希又想了想,决定不浪费宝贵机会,又问:
“那,你为什么要主动和我交朋友?”
陈若礼又笑了。
他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宋烟希:“我还以为你会问出更有水平的问题呢。”
被他嘲弄的语气说着,宋烟希有些恼火。
但陈若礼确实认真回答了:“我说我喜欢你,你不信,因为你总是把我当小孩看。不过我并不想强行得到你的认同,你只要记住我喜欢你就够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宋烟希笑着摇头。
她怎么可能相信呢,都是骗人的鬼话。
见她不肯相信,陈若礼思考了几秒,说道:“因为我想跟你打赌,但是我想赌赢,这样呢?”
宋烟希又摇了摇头。
这跟上一个解释有什么区别。
他和她的赌约,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吗。
他难道真的当真了。
陈若礼却不再解释,而是朝她摆摆手:“换个问题。”
宋烟希就问:“你上次为什么忽然跳楼?”
陈若礼忽然用手撑住下巴,像观摩藏品似的观察着宋烟希,眼里跃动起星星点点的光亮。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烟希被他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
她最不习惯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因为这个时候,她总觉得他在透过她的眼睛窥视她的灵魂,那种深入脊髓的侵略感,让她倍感排斥。
宋烟希摇头。
她就算猜到了也不好说,她更想听他亲口解释。
可他并没有解释,而是低头看向桌面,看见光洁的桌面上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头上缠着的厚纱布把头颅裹得严实,像肿起了个大包。
“你以后会懂的。”陈若礼不回答,而是提醒她,“宋烟希,最后一个问题了。”
宋烟希琢磨着,没想好该怎么问。
倒不是因为不知道问什么,相反,她心中有太多疑问,三个问题完全不够用。
她也着实佩服陈若礼的沉稳,他心思缜密,说话总是密不透风,即使说着回答她问题,但是那些答案根本就很虚浮嘛,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她微微偏头,看着他,眼里带着关怀:“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秦海心?”
陈若礼眼皮微掀,抬眼看她,目光有一瞬的犀利。
似乎只要问到他自己的问题,他总是带着些许冷意,并不愿多提的样子。
陈若礼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看见她眼睫毛如羽翼般扑闪,他嘴角凝着笑意,但眼里却并没有太多笑:“宋烟希,你终于问了个有价值的问题。”
他夸赞她,声音却不易察觉的冷淡了几分。
他诚实回答说:“她又不是我妈。”
说着,嘴角带着一抹讥讽。
“准确来说,她是我小姨。”
宋烟希像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八卦,惊愕地睁大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可望见他肯定的表情时,更为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这好像是家事,极为隐秘的家事。
可陈若礼却并忌讳说这种事。
即使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很淡定地跟她讲述了一遍。
早年秦海心和陈正结婚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原因无法怀孕,只能找人代孕。但秦家的正统血脉观念根深蒂固,根本不答应,于是秦海心找上了秦海茹,她的双胞胎姐姐。
不知秦海心怎么说服她的,总之她最后不情愿地答应了。
可惜秦海茹在生产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孩子是保住了,可生母却因难产去世。
陈若礼的确实是秦海心的骨肉。
却不是她亲自生的。
“我是谁生的,我就喊谁妈。”
陈若礼微微笑着,冷言冷语,“不是她生的,凭什么喊她妈。”
宋烟希自觉地闭上了嘴。
她好像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那么,之前陈若礼在秦海心和陈正面前乖巧听话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吗?
他之前喊她妈,原来也是不情愿的吗?
宋烟希搓着手指,一副惭愧的表情。
她不该问这种过分私人的问题,显然让聊天的氛围都变得尴尬起来。
陈若礼却在回答完她的问题后,默不作声地抽着桌上的餐巾纸,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手指。左手擦完擦右手,擦得手指通红,皮肤都快被磨破。
“你在干嘛啊……”宋烟希忍不住打断他的动作,将纸巾从他手里抽走。
陈若礼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半截纸团扔进垃圾篓,露出无比嫌恶的表情。
“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