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和她们三人沿着山路走到了一处小峰,那里很适合过夜。山中的深处,凤不多,但有大树和巨岩遮蔽,雾气和潮湿都不算多。捡了一些干燥的柴火,点燃后就可以更舒服。
在这里过夜,剩下的路程一天可以来往红岩峰,路程基本确定,天像是会下雨,始终不见太阳,雾气也很重,但阴山的山道明确,倒不用担心会迷路。
这里应当属于白狼山的一带,但是别说老人所说的土匪,我们连人迹都没有看到。完全是断绝了人影的山林野地的模样。
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回过神来时,只是一个人漫步在山中雾里。我在做什么?其他人呢?提亚在哪里?
我记得我们在生火,我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怀着很多疑问,但却又觉得自己应该一直往前走。
我是不是瘴气吸的多了,脑子不清楚了?
但是只听说是在南地的山林间会有山林瘴气,这塞外漠南的阴山也会有瘴气吗?
地上是多年的腐叶,成了一片黑色的地毯,踩上去比任何砂土都要松软,发出令人舒心的沙沙声。山雾的潮湿味闻的久了,就习惯了这清香但又有些阴湿的味道。
虽然有山路,却不知道通向哪里,十步外就被浓雾遮蔽。
是我的错觉吗?越走雾气越浓,一阵阵白雾像潮水一般,在林间滚动着,翻滚着向我袭来。
不知走了多久,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寸外就是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白雾散去,难说是我走出了雾,还是这片雾将我吐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平整地,天色阴暗,日夜不分,却有一栋白楼,像是单宁府我家宅后的朝尚阁,但又矮不少。
“好漂亮啊?琉璃?”
哪怕阴暗到日夜不分,白楼却还是发出耀眼的光,无比显眼。全身都在驱动着向那里走去,像是有什么好的东西在等我。
仔细一看,楼上的瓦片白的耀眼,那不是琉璃,哪里会有那么白皙几乎如脂的琉璃,那些瓦片明明都是玉。
“白玉…楼?”
没有牌匾,我也不知道这突兀的白楼叫什么。大门两开,一眼望到里面,也像朝尚阁一般摆满了藏书。
漫步向前,迈过红色的门槛,进到了楼里。
楼是白色,楼里地砖却是乌金如镜,乌黑中流着金粉,水面般地映着倒影,砖间高低分毫不差,浑如一体。
这才注意到,藏书阁前有一案,案上也摆满了书。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姑娘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书,身着红臂白裾,头上是银色的簪子。
“李凝笙?”
她看到我,有些惊讶的模样。
“你来的早了吧?”
她继续说道,是轻灵地声音。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提亚和红香她们在哪里?”
我问道。
“我们不是见过吗?那时你差点要来,我再三问你,你最后还是没和我走。”她说道,说的我一头雾水。
“有这事?”
“你那时更接近这里,现在没道理来啊。”
她好像有点烦恼。
“这里到底是哪里?”
“你还是别问了,我如果说了,你不能走了,你母亲和三个哥哥肯定会找我算账。”
她面露苦笑样。
三个哥哥?
“你是说……李卫关、李卫驿、李卫镇……”
“哪儿有直呼哥哥大名的?嗯……真奇怪啊。”
她把书放回案上,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我。她一接近我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带着一个皮革做的小吊坠,上面是一株紫色的树的图案,煞是眼熟。
“嗯……你真是模糊啊,不是自己想来的吗?”
“什么意思……”我问道,“姑娘,你带着的这个,是桃华城的标志吗?他们不是…改旗不久吗?”我继续问道。
“你刚知道桃华城不久吧?那更没理由来了。”她说道,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总觉得和这姑娘说话说不通,她的话头我是一句都不懂。
“那案上的书,是什么?”
我看到后面她盖上的书,后面似乎写着凝笙两个字。
“哎呀,这可不能给你看,看了你就回不去了。”她笑着后退几步,赶紧将书收了起来。
这地方的秘密可真多,奇妙的感觉也一直围绕心头。虽然是无比诡异的怪事,但很奇怪,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怖。相反,总觉得进到这白楼之后,好像很温暖。
“清雪,和谁说话呢?”
传来声音,只见一旁屏风后面,又一个和这姑娘年纪相仿的姑娘走了出来。她穿的不止叫什么,完全是奇装异服,头发不长却披头散发,但梳的整齐,脸上还有个奇怪的首饰,像是西域的女郎会戴的东西。真漂亮啊,那是水晶片吗?
“啊,李凝笙?”她看到我也惊了。
“你也认识我?”
“木兰姐,她来得早了吧?”那个叫清雪的姑娘说道。
“没错,出问题了,但估计很快就会回去了。”
“和你一样呢,哈哈哈哈哈。”清雪说道,两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她们两个这模样总是突然当我不存在,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正常的人会有的反应和方式。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已经有些不快。
“哎呀,这么激动,这是快回去了。上次是靠卓娜提亚才有了回去的路,这回靠自己就行了嘛?”清雪说道,露出了坏笑“看样子你们两个过得不错嘛,估计你以后不会有事没事来这里了,这是好事。”
“哈?”
她这么说着,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那是一次濒死的体验,在温良玉的地牢里,被安族刺客的毒弩射中之后,做了很奇怪的梦。
难道她说的上次,说的就是那个梦?
那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又是梦吗?
“越来越模糊了,要回去了。”那被叫木兰姐的女子看着我说道。什么模糊了,我看的很清楚啊,难道是我变得模糊了?
举起双手,这才看到,我可以透过双手隐约看到地上的乌金地砖。
“诶?”
意识到不对时,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此时两个女子看向我的背后,面露遇到尊敬的人时会有的神情,不再嘻嘻哈哈。似乎是我的背后出现了什么人。我也本能地想顺着这个目光回过身,却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抱住。
还是很温暖,感觉不到恐怖,感觉不到侵犯,感觉不到不快。
是熟悉的感觉,是完全熟悉的,会永远熟悉的一双手的触感。
“我的笙儿,好好长大了呢。”
那是我这辈子不会忘的声音,那音色,那说话的方式,那吐气,那一切。
我记忆里最后一次听到那声音,是兵荒马乱里撕心裂肺大喊我的名字。
这是我的生命中,那第一个叫我“笙儿”的人。
那双手从我腰间撒开,游到了我的双手上,从背后轻轻捧着我的双手,轻轻来回揉着,感受着我双手上的那些伤疤。
“我的笙儿,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啊。”
我应该藏起双手,不给她看到,戴好手套的。好后悔,好想哭。
“但有人爱你呢,笙儿幸福,为娘就安心了。”
我想回过头,想再看看那张脸。
有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想听。想告诉她十几年来的委屈,想告诉她卓娜提亚的事,想告诉她我如今在努力做的事。
“娘——”
刚想回头,一切都消失到了黑暗中。天旋地转,像是被吸进了旋涡当中,像是看星星时突然掉进了无限的夜空里,无限地坠落。
身体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这回可以确定,是确确实实的身体,一切清晰的感觉都在告诉我,现在已经回到了真正的现实。
睁开眼,光线很柔和,但周围却相当阴冷,只听见咿咿呀呀声,似乎是一群人在说话。双手有些重,动了动才发觉似乎是被绑上了。
倒霉死了,又被抓了?我第一反应如此想道。
终于适应了光线,这才看到,我坐在地上,是一处像库房的地方。双手被粗的夸张的麻绳捆在一起,但能四处动一动。随手摸了摸,发现玉佩和身上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眼前是半高的台面,有个木阶梯,但再仔细看,应该是我所在的地方是个空池。
我是遇上强盗了?
但强盗只是偷身上的东西吗?其他地方像完全没有动过,而且这地方建的颇大,抬头还能看到横梁,不像是山野强盗的窝点能有的规模。
回头一看,才看到后面这空池相当大,有二三十个狗笼一样的笼子被两个两个垒着排放,每一个里面都勉强塞了一个人,每一个都奄奄一息。见我回头就只有眼睛能看向我,有男有女,但更多是孩子。
感到毛骨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转过头,又看到旁边躺着两个女子,与我一样被绑着双手。
不是别人,是红香和小苍兰。
“红香?小苍兰?!”
我叫道,她们两个没有任何反应。
我一叫,台子上传来喧嚣,应当是有人看守。
“怎么醒了?”
一个穿着袍子的男人跑来看了我一眼,转身又跑了出去,大喊:“馆主!馆主!有人醒了!”
不久听到脚步声传来,踩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嘎吱声。
“哪个醒了?”
布谷德话?
“是李凝笙。”
“她怎么醒了?皇后真比一般人耐药吗?”
他们的对话叫我更加不安,我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完全知道了,而且又完全不被当回事,这不是一般的小贼的样子。
只见一个身穿布谷德征袍的人走到高台这里,向下望向我,一旁是刚刚叫他的那个下人。
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四十出头的样子,披头散发,完全不打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