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眼熟。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很早的时候,认识提亚不久时,在布谷德大营见过。虽是见过,但我不认识。
“哎呀,皇后这是认出小人了?”
他见我眼色就猜出我的心思,面露嘲讽道。
“你是什么人?”我开口道,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威严,没有恐惧,“连我都敢抓?还害了我的两个丫鬟?”
“殿下,您的丫鬟没有事,只是昏过去了。”他说道,语气阴阳怪气,真是让人难受。
“你想对我干什么?后面那些笼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地方?”
“不要急啊,皇后,一下子问这么多。”他笑道,“带出来!”
两个下人沿着阶梯跑下来,从两侧将我架了起来,将我带出了空池。自桃华城故意被绑后,被这样粗暴对待是与提亚重逢后到现在的第二次,虽然习惯,但心底极为愤怒。
已经是愤怒,而不是害怕。
“带你去见师父。”
他看着我笑道。
“师父?”
我被架着,他带路,就这样走出了这库房。
一出木门就见到这像是一处山中大观,但建的又乱七八糟,看不出什么章法。一出大屋,上有烟囱,上一直在冒黄色的烟,味道刺鼻。又看到很多下人手拿刀具来来回回走。
“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你是谁?”
被架着跟着他,我问道。
“我以为皇后认出了,只是眼熟吗?”
他一停,架着我的两个下人也停了。
“小的是黑虎,达达氏族的黑虎。”
“黑虎?”
完全没听说过这号人。
“您不知道也不奇怪,皇后还是个帐奴时候,小人还是跟在白狼将军身后的副将。”
他故意把帐奴这个词说的很重,想尽办法恶心我。
“白狼将军的人?”
突然想到那个老猎户说过,白狼将军在威辽之战时撤到阴山,很多逃兵留在了阴山当了土匪,莫非他就是?
继续被架着被他带着,绕过那冒烟的房子后,这才看到有一处庭院。
“你这地方建的还挺有鼻子有眼啊?”
庭院中间站着一个和尚,生的有九尺高,拿着树桩一样的金色大禅杖,身披黑色袈裟,头戴黑色戒箍。
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僧人,结合这地方的奇怪模样,怕是什么妖僧。
黑虎上前,恭恭敬敬对着那巨僧行礼。
“师父,李凝笙突然醒了,是否会坏了铁律?”
“我的白玉瘴可是西域的奇药,八十一天练成,提炼做瘴气,用来做事无往不利。山林瘴气,无色无味,中者必痴,言听计从,不吃万气散不能解。”那巨僧的声音像牛叫,低沉有震耳,“但是,只可用一次。我想,怕是这李皇后以前中过白玉瘴?”
巨僧说着,看向了我,说:“贫僧有礼了。”
黑虎见我没有反应,便一反那阴阳怪气的笑,怒喊道:“见了魔裟法师还不行礼?”
下人开始硬按我的头,我则尽力反抗。
无论如何,不会再对任何人低头。
“罢了罢了。”
魔裟法师摆摆手,下人就便停了手。
“魔裟法师?你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徒儿黑虎的长生馆。”
“长生馆?”
“我在威辽之战后,偶然在阴山遇到了我师父,师父点化我,教我长生的秘法,叫我摆脱了卓娜提亚的业力。今日你李皇后和卓娜提亚都要落入我手,真是师父点化,天道助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黑虎越说越亢奋,转身又给那魔裟法师磕了个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卓娜提亚?
“卓娜提亚?”
我开口道,没有多问,我的声音已经极尽愤怒。
“这山林间,白狼峰上,我的馆众会定期烧放白玉瘴,混入山林瘴气里,卓娜提亚已经中瘴,早晚会自己来这长生馆。”
黑虎说道。他已经得意的无以复加。
我现在明白了,难怪上了阴山之后,总觉得脑袋非常不清醒,难以分清幻觉和现实,记忆也不连贯,像是没睡醒又像是喝醉酒。
原来是吸入了这个白玉瘴的缘故。
“李施主,请见谅,我徒弟如今迎来福报,甚是亢奋。”
魔裟说道。
真是装模作样。
“什么福报?杀了我和卓娜提亚?你不想干了我可以理解,但弑旧主算福报吗?卓娜提亚对你不说没仇,甚至还有恩情吧?你,你这当师傅的怎么教的徒弟?”
“害旧主当然是不仁不义,不是出家人所为,哪怕是我魔裟门下也使不得。”魔裟说道,
“那是什么?”
“李凝笙,你还不知道?你以为你背后那间房子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给你们煮泔水的吗?出来后就一直臭烘烘的。”我呛道。
“你要嘴硬也就现在了。那是我师父炼制长生丹的丹炉房。”
长生丹?丹房?
他在说什么疯话,评书弹唱听多了吗?草原上的弹唱不都是唱古君主的神话吗?怎么还会有炼丹的,这不都串了吗?
“我师父的魔裟大法,是用人牲做药引,去其凡胎筋骨,取其精华,七七四十九天练成长生丹。李凝笙,你和卓娜提亚两人都是尊贵出身,定是不凡的药引子,你们中瘴被我馆众发现报信起,师父就答应我把你们合成一丹,定能延年百年不止!”
拿人……炼丹?
我想起那些被关在空池中的人,都是…被抓来炼丹用的?
那些拿着刀具进进出出的下人,还有那个房子一直冒烟,是……拿练人丹?
一股反胃涌起,我低下头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升起的,是愤怒,不是对自己的愤怒,是真正的愤怒。
我活的不算久,但见过无数的战场和疯子,还有残暴不堪的领主和军头。其中能和这个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最早想用我的头盖骨做药引子的白山公子。
这两个人,居然已经害了不知道多少人,躲在阴山里,三年来一直捕人炼丹?
这种邪术疯子,自己关起门来发疯也就罢了,居然害了这么多人……
我当了皇后一年,居然不知道这白鹰的草原上,居然还藏着这么一群人…在做这种事…
想想也是,我连桃华城和八庄那么大的乱子都没有察觉,这种躲藏起来的疯子更无迹可寻。
愤怒,我从小最害怕亲手害人,连骂人都不想做。
哪怕是丰绒花,死前我也对她说点好话。
唯独眼前这两人,竟让我第一次心生杀意,恨不得亲手将他们杀死的杀意来。
白狼将军,当初为了保护卓娜提亚,在单宁府独自对付安慕大姐,战死在我的旧家李府的院里。
他也曾跪下求我“不要纠缠消磨女王”,这样一个赤胆忠心的将军,手底下怎么就出了黑虎这么个令人作呕的变态?
现在卓娜提亚也中了瘴气,正失去意识自己往这里走,小苍兰和红香也中了瘴气昏了过去。
万事休矣?阴沟里翻了船?
不。
他们得意的样子,是觉得已经拿下了我们一行人。
但唯独没有提及安希澈,他们应该不知道安希澈的存在。
但是安希澈没有现身救我,这已经是危及生命的危险情况,安希澈为什么没有出现?她也中瘴气了吗?也不对,她也中瘴气了应该也会被这些人发现才对。
我突然想到刚刚魔裟说,我会醒过来可能是中过这个白玉瘴。我以前没有这种体验,也没接近过阴山。
魔裟好像说过,这白玉瘴是西域的奇药。
我突然想到,类似的经历我是有过的。梦里的人说我曾经来过,不知道是纯粹的梦还是神志被送到了哪里,但顺着这点想,上次中毒就是被安族人的毒弩击中时。
那时去救卓娜提亚的安族刺客,是杉樱从一个安族大将那里请来的刺客。安族人的大本营就在西域的艾利马城。
安族刺客用的毒药,应该与白玉瘴就是同一种药。
我正因为那次差点丧命的经历,所以对这东西产生了耐性。
这也说明了那时候被一弩放倒后,安族刺客没有对我进行补刀。那是刺客用的弩,杀不杀人是其次,重点是一击让人失去意识,为她们的潜行避免麻烦。二哥后来说我昏睡了很久岌岌可危,我又做了那么长的幻梦,这么看一切都很合理。
既然如此,那么西域安族出身的安希澈,肯定也接触过白玉瘴。这东西肯定也不能奈何她。
突然想到,在那个猎户的小木屋里,我们奇怪老猎户突然消失的事时,安希澈始终一头雾水的态度。
可能那时候卓娜提亚我们四个人都已经出现了幻觉,而安希澈没有。
所以她会奇怪我们一直说有个不存在的人。
安希澈没有出现,可能只是她还没找到我。既然我们四人都在山中失踪了,她肯定已经开始寻找我们。
不是没有希望。
眼前的魔裟和黑虎一脸得意,装模作样,却不知道这一点。
还有希望。
“请……饶过我一命吧?黑虎将军?”
我示弱道。他们二人看着我,加上我刚刚被炼丹的事恶心吐了,这恐惧的戏应当是很有信服力。
能够反击的关键在于,拖延时间,给安希澈足够的时间找到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