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沧玠坐在床边愣愣出神,连陆别年什么时候走进来了都不知道。
听到响动,他只是厌恶地皱起眉吩咐道:“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打扰。”
“段大人,该用午膳了。”陆别年自然地在段沧玠身旁坐下,“有段大人这样忧国忧民到废寝忘食的中流砥柱,实乃我大明之幸。”
“滚。”段沧玠还因为张党一事生气,扭头看见陆别年那张脸就像赏他两巴掌,“谁允许你跟我平起平坐了?”
陆别年眸中黯然一闪而过,依言起身蹲在段沧玠脚边。
“大人怎的靴子穿反了都未曾发觉?我来伺候大人穿鞋。”说着,他便身体力行,将段沧玠靴子脱了,把他的脚放在怀里重新穿鞋。
段沧玠顿时无所适从起来。这厮又整这死出,他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折辱陆别年的事情一旦对方主动做起来,段沧玠反而会感到无比尴尬。他把这一切归根于他脑子里都是新纪元的新思想,而不是一堆封建残余。
“放开我,小心我踹你了!”段沧玠耳朵都羞红了,陆别年穿鞋就好好给他穿鞋,老对他脚腕子又摸又揉是个什么操作?
陆别年没被段沧玠的色厉内荏吓住。他知道段沧玠若真要对他动手早就来实际的了,绝不会在口头上吓唬他。
“大人最近亲自走了不少路吧,脚腕都红肿了。是哪些负责抬轿子的宫人怠慢了大人?孤替大人都处置了。”
靴子穿好了,段沧玠面子上觉得过不去,不轻不重地蹬了陆别年一脚把他踢远,这才冷着脸施施然起身:“少献殷勤。究竟有什么事求我,说。”
对陆别年来说,段沧玠那一脚跟他以往的比起来就跟挠痒痒似的,这点认知更让他心里甜得淌蜜,对段沧玠的冷脸愈发不惧了。
他凑上去想扶住段沧玠,却被后者迅速躲开:“滚去净手!”
陆别年面上无半点变化,对段沧玠的不客气全盘接纳,乖乖去洗手,临走还嘱咐他说:“别忘了去紫宸殿等孤用膳。”
段沧玠步履不停,轻嗤一声:“还等你?你等着喝吃剩下的菜汤吧。”
陆别年不怒反笑,这让故意出言给他找不痛快的段沧玠很有挫败感。
午膳大多都是段沧玠爱吃的菜,饱腹感短暂地安抚了他的坏情绪,但对上陆别年时,段沧玠依然没有好脸色。
“段大人昨晚吩咐的事,孤今日都做到了。大人可还满意?”陆别年屏退宫人,亲自为段沧玠布菜。
“你还好意思提?”段沧玠凉飕飕地拿眼尾吊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张党张大人等十六余人被贬官降职一事,你准备何时同我解释?”
陆别年被点倒是丝毫不慌,坐回凳子一脸为难地看向段沧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个月前西北旱灾爆发,大人对张党委以重任。朝廷拨款三万两赈灾款,要求他在三个月之内解决此事。谁知张党平时贪污受贿也罢,连那赈灾款也短了大半,他下面大大小小几级官员层层瓜分,最后落到平襄的赈灾款实数不到七千,甚至不够两地百姓喝一个月米粥。如今引起民愤乃至起义,根源在他,不除不快。”
这个蠢货……段沧玠在心里怒骂张党没脑子,这种时候的钱也敢贪,偏偏他还择不出陆别年一个不是。真真儿是连老天爷都在帮陆别年,偏偏这个时候闹什么旱灾!
“最后抄了张党、彭玉等人的府邸,大人猜怎么着。”陆别年微笑道。
段沧玠不想配合他表演,停了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单是彭令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就能搜出足能比价摄政王府的财富,更不论彭玉和张党这样常年身居要职的大官了。他们属实辜负了段大人的信任,这些年欺上犯下,罄竹难书。孤已下令,涉事官员举族上下男女青壮均发配西北服役,老幼贬为贱籍入宫为奴。大人认为,孤的决策可算英明?”
段沧玠的眉头挤得能够夹死苍蝇了。
平心而论,他挑不出陆别年的错处,甚至他处理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可是这些蛀虫毕竟是他的爪牙,陆别年这番果然是来恶心他,来立下马威的吧。
“听说你还革了文荃的职?”段沧玠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打岔道。
“段大人果然手眼通天。不是孤革职,是文大人很早就有乞骸骨的意愿。孤不过体恤老臣之心。若是朝廷需要,文大人还是会回归仕途。”
“如此,那左相、工部尚书、户部侍郎等空缺由谁来补,陛下可有人选?”段沧玠不会同意这么多要职空缺全让陆别年的人补上,他还没死呢!
陆别年闻言只是朝段沧玠碗里又放了两块剔了刺的鱼肉,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前来请段大人一起拿主意。”
“哼。”段沧玠表示算你识相,再看眼前给鱼肉剔刺的陆别年总算是顺眼了一分,“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明日我就将名单交予陛下,早朝时分提拔他们。”
“对了,由于朝中官员大多不堪重任,我已任命皇叔为总督,即日前往平襄赈灾。顺便作为督军敦促云将军早日扫清叛乱。”陆别年将最后一块理好的鱼肉放进段沧玠碗里,给自己舀了半碗山药乌鸡汤慢慢啜饮。
操!调虎离山?!
段沧玠第一反应是陆别年想对他动手了,顿时碗里的鱼肉也不香了。他抬起头盯着陆别年,眼中满是戒备。
不应该啊!夺权的时间线不应该提前这么早的!
“段大人这么看着孤是何意,是质疑皇叔的才能吗?”陆别年放下碗,慢条斯理地拿起丝绢给自己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