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丹长老深深皱着眉,心头也为这若雷霆一般的鞭声紧张。
妙法长老此刻觉得,或许她也吃了那生的‘幽魂莲’,居然紫胤有这般大发雷霆的一天?
涵素简直不敢相信,紫胤的狠厉...
执法长老背着手,眯了眯眼,又眼睫轻微一垂,眼底流淌过一丝猜测。
方才被匆忙拔了獠牙的兔儿,那双红红的眼终于退去了红,不知从何处轻灵地窜出,寻了个石狮子,就站在石狮子之后,歪着头,心头一点也不怵地看着陵越惨遭折磨。
也许是心有灵犀,此刻站在众人最后方的执法长老竟在这时转过头看向了兔儿的方向。
兔儿一凛,怂巴巴地低下头去。
执法长老觉得好笑,但还是将这种笑意憋了回去。
有些事情,来日方长。
悠悠转过头,欣赏着陵越那浑身浴血的模样。
古钧被扔得老远,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沉重地什么法术也不会使,只能用那灌了铅的双腿,去执行这么一个糟糕的任务。
红玉眼见古钧这样,一下冲过去,拉住古钧的胳膊:“古钧,主人气疯了,难道你也气疯了不成?那盐凌要是撒在伤口上,陵越就算是有九命的猫,也得去见阎王爷!”
古钧反应极慢地转过头去,一脸苍凉:“我...”
低下头去:“我已经努力过了,再这么下去,除了让大公子所受的折磨越多而外,便是我也自身难保。跟随主人几百年,我与主人之间的剑誓其实早已形同虚设,我早已不需要剑誓,也愿意真心实意奉他为主。我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主人对这次的事究竟有多气~我...若再违逆,主人的雷霆之怒,并非你我能够承受...”
深深叹了口气:“更何况,这次,若不是小公子已然能够掌控上古之剑,面对噬月玄帝便是双双殒命,以及祸及天下苍生的结局。这种事情若是出了,主人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一次就送走两个,你叫早已将他们视如己出的主人如何承受?再说,到时祸及天下苍生,这又让身为仙君的主人如何承受?”
红玉几乎在此刻失了理智:“古钧!那是陵端的错,为何要把这所有的帐都算在陵越头上!凭什么!”
古钧甚至叫做是苦笑了一下:“那又如何?陵端就不是陵越的师弟了吗?陵端就不是天墉城的弟子了吗?大公子已然代理了主人的席位,每一个天墉城的弟子教导,都是他的责任。明知陵端和小公子之间有摩擦,却不作为。明知铁柱观有禁地,却不看好所有人。酿成如此祸端,大公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红玉清泪落下,摇着头:“不~”
古钧看了一眼红玉,轻轻拂下红玉的手。
决绝地转身离开。
红玉一下委顿在地,泪落满襟。
兔儿耳尖,当然也听见了红玉和古钧的话,低垂眼帘,眸色潋滟。
也许是终于把最大的那一股气给撒了,心头舒畅了点,紫胤一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一手紧紧攥着鞭子,垂于体侧,脸色清寒:“若不是本君抱恙,早知如此,绝不会将屠苏假手予汝!汝竟让屠苏命悬一线?哼!”
提及铁柱观的事,紫胤这火气又升了上来,鞭子再一次变作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陵越死死兜住。
鞭声暂停了那么一下,也让陵阳从那噩梦中得到一丝喘息。
察觉到竟不仅仅在陵云怀中,还泪落满襟,一下红了脸。
微微挣了挣身子。
察觉到陵阳的动作,陵云会意地撤开了怀抱。
从怀中掏出手绢,将那满脸清泪给打理了,陵阳那微红的脸才有一丝正常。
草草把手绢塞入袖中,低下头的陵阳狠狠咬了咬下唇,才有那么一丝勇气来面对这样的事。
鞭声再起,陵阳还是克制不住地重重抖了一下。
陵云此刻哪里还想得起陵越正受苦受难?
一双眼就落在了陵阳身上,就怕陵阳扛不住。
但这次,陵阳还是稳稳地立住了,虽然面色僵硬。
深深喘了几口气,陵阳才虚虚地抬眼,看向剑阁。
那殷红,那无力反抗,那身不由己...
陵阳死死握拳咬牙,才没有再次软倒在陵云怀中。
陵越饶是再能忍耐,面对紫胤这毫无章法地撒气,也委实难以承受。
虽然未曾流泪,但血水混合着冷汗,也够陵越受的。
即使想要做一个铁汉,但终究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面对此等情形,还是认输了:“...师尊...”
人虚弱得只剩了气音。
即使是在鞭声累累中,紫胤依旧听得清。
但这时陵越的求饶,却更是火星溅入油锅:“本尊没有你这样的逆徒!”
鞭声变得更加紧密急促。
听得人只觉坠入无间地狱。
兔儿活动了一下脖子,收回探出石狮子的脑袋。
微微抿着嘴,眼儿中的光,起起伏伏。
几乎是就在陵越还剩五口气就要去见阎王之时,空中竟然莫名响起了由远而近的琴音。
兔儿眨眨眼。
这琴声...
双手单控两把琴...
一曲是《镇魂调》...
一曲是《天湘引》...
双曲相嵌...
这种手法...
难道是...叔叔?
兔儿立刻抬起头来,竟真的见到一身蓝衣飘飘的清和真人御剑而来不说,确实一左一右操控着两把琴,一手弹着一个曲。
兔儿惊得睁大了眼。
这恐怕才是活见了鬼了!
自从他这叔叔入了太华观,根本就是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闲人。
后来有了夏夷则,又另说。
但相对来说,他这叔叔还有点宅。
当然,这必须除开人家要风花雪月的时候。
而风花雪月,他这叔叔不把仙君拉上,那才是奇怪的。
可...
只有仙君去找他叔叔的,何曾见过他叔叔主动出现在天墉城的?
就算出现,也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主城啊~
最多只会出现在临天阁。
就算这天墉城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这叔叔参加个天墉城的什么事儿,他这叔叔可是鸟都不鸟,随意派个人来代替便是,这...
兔儿当真是有点懵了。
懵了的,哪里只有兔儿一人?
几乎所有人都先是被这么一曲《镇魂调》浇熄了那心头的惊恐不安,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乐声给弄懵了。
唯有执法长老捋着胡子,眼中清明,悠闲地赏着乐,一派轻松。
御剑而来的清和真人几乎是算着《镇魂调》的休止符,刚刚落在剑阁门前之时,便是《镇魂调》和《天湘引》先后最后一个乐符奏完。
此刻,不仅仅在紫胤的周身萦绕着墨蓝色的灵力丝,陵越的周身也萦绕着墨蓝色的灵力丝,只是还隐约有一些白色的灵力丝。
紫胤紧握着的手松开,鞭子也温驯了下来。
清和真人跨过门槛,走进剑阁:“铁柱观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既然事情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何必气成这样?”
紫胤此刻的声音都还含着冰碴儿:“本君在处理家事~”
清和真人双手交叠腹前,来到紫胤身旁站定,瞥了一眼几乎就差没有被挫骨扬灰的陵越已经在他的《天湘引》之下略有恢复,又看向紫胤,笑呵呵的:“息怒~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立刻变脸,斜睨了陵越一眼:“若是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人了?”
看向紫胤,温柔的话中,带着世家独有的残忍:“正巧夷则送了我五匹骏马,要不就五马分尸,要不就五骏御风,如何?”
紫胤一怔,随后将鞭子往一旁一扔,拂了拂袖,右手微微一握,一把冰蓝色的以气凝结而成的细剑就显现出来。
一言不发。
举剑就攻。
清和真人一瞧,连忙运着轻功后退:“紫胤,你还讲不讲道理?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竟要我性命?”
但此刻紫胤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寒光闪烁,抬手就是漫天剑雨朝清和真人而去。
清和真人几乎是拿出了最快的轻功,这下俏皮话儿也没精力说了,只能利用他手中拂尘剑的特点,化刚为柔。
紫胤一路追,一路砍。
清和真人就一路逃,一路躲。
须臾功夫,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束缚陵越的咒术在紫胤离开一定范围之后,便失去了束缚力量。
陵越若一团烂泥般的,几乎是似飘带一样重重砸在地上。
这么一声巨响,才像是唤回了所有人的理智。
剑灵们一拥而上,却拿给不知是从何处突然闪出的秋水给拦住:“莫要轻举妄动!《天湘引》便是疗伤圣物,很快大公子就会稍微恢复的~现在稍安勿躁,待大公子醒来之后,就让凝丹长老来看看~”
被秋水这么一拦,众位剑灵心头也有了数,不再多言。
唯有失魂落魄的红玉,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看着几乎被紫胤的鞭子给碎骨断筋的陵越,心头在滴血。
古钧已然拿着盐凌回来,却见得这等情形,默默地将盐凌收了起来。
兔儿瞧着这情形,摸了摸下巴,倒退几步后,又不知窜往何处去。
执法长老上前几步,拍拍凝丹长老的肩:“还不赶紧带几个可手的徒弟去剑阁门口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凝丹长老如梦初醒,赶忙遣了陵芝和陵樵去拿药箱,又独自一人去了剑阁门口等着。
执法长老清了清嗓子,直到周围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之时,才缓缓道:“先让众人散了吧~”
涵素在此刻甚至还有些呆呆愣愣的,但还是散了场。
刚刚才经历了什么叫做天降雷霆,这些弟子噤若寒蝉。
几乎只是几息之间,偌大的广场,就只剩了几人。
执法长老微微叹了口气:“众位也稍安勿躁,紫胤这次估计确实是气炸了~”
语音微微拖曳:“毕竟...”
眉眼间有些难言:“确实像古钧说的那样,若不是有着道渊真人符水的镇压,怕是就连险胜的机会都没有。最终确实得到的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得到的是一个紫胤既无法向天界,也无法给人界一个交代结局。这次的事情实在是牵扯得太大,紫胤那么生气也能理解...”
执法长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妙法长老厉声一喝:“那也不是这样对待陵越的理由!这是师父教训徒弟吗?这分明就是酷刑加身!”
执法长老一点也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只是幽幽地瞅着妙法长老:“你若不喜,为何不拦?”
妙法长老被执法长老这么一噎,脸色更是难看。
执法长老浅浅叹了口气:“师妹,你也别怪我这话说得刻薄~在这件事上,就算紫胤把陵越做成人彘,让每一个天墉城弟子引以为戒都是该的。铁柱观与我们同气连枝,噬月玄帝一事城内弟子都清楚知晓,明知道铁柱观的禁地绝对不能去,但陵端却为了置人于死地,差点让整个人界沦为炼狱。这件事难道就仅仅只是因为陵端受了‘幽魂莲’的蛊惑吗?我们寻仙问道,先求诸外部的形,后修炼自我的心。他若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做的是辅佐陵越的梦,是不是‘幽魂莲’也是一种助力?一切,早不知在何时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埋下无数的隐患,有了‘幽魂莲’,也只不过是给了人复仇的勇气和执行能力。此次之事发人深省,我们应该好生箍一箍这些弟子的道心了~”
涵素仿佛就在这一刻那一直挺直的脊梁,一下就塌了:“真正错的,是我~”
执法长老抬手按了按涵素的肩,安慰安慰此刻心情难言的人。
***
清和一路躲,一路闪。
几乎将轻功运行到了极致。
已经被紫胤不知不觉间追杀到了秦岭的地界,清和实在有一丝疲累,心中略过秦岭附近的地图,索性御剑而走。
紫胤当然也跟着追去。
直到来到骊山,清和才寻了个高地落下。
一落下,就瘫在了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喘着粗气:“我说,追杀,也不带你这么狠的~”
紫胤也落了地,但却走到了清和的身边,把剑贴在了清和的颈侧。
感受到来自生命的威胁,再一看那冰蓝色的眼眸之中漂浮的寒光,清和猛然嵌了内力,大喝一声:“慕容紫英!”
紫胤一怔,冰蓝色眸子里的寒光熄灭了下去。
以气凝结而成的剑,也在这一刻散去。
紫胤怔怔然看着他的手,有一丝茫然。
清和瞧着,一点都不觉得有趣,有些心累地爬起来,抱臂靠在了树上:“难怪说望舒结魄~你这等修为都无法抵御望舒这么强悍的力量,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紫胤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没有说话。
清和打量着紫胤的神色,暗忖他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错处,略略有些奇怪紫胤的反应。
紫胤缓缓放下手,负手而立,看向远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刻紫胤和清和所在的方位,恰好可以俯瞰秦始皇陵。
见得那高高堆积的垒土,紫胤面色无悲无喜。
见得紫胤向远处看去,清和也顺着紫胤的目光看去。
但见得垒土,明亮的眼,还是多多少少有了些哀戚。
紫胤瞥了一眼清和,又看向秦始皇陵:“引我来此,就为了在此处凄惶?”
清和敛了心思,撇了撇嘴:“你这话说得也忒不走心了些~”
浅浅叹了口气:“...我离家的时候,那个地方都已经修好了。太华观的地位特殊,即使最终我想要魂归太华观,宇文家绝不答应,我兄长他们也绝不答应。更何况,现在,恐怕还得费些心思翻修一下了,否则单人的墓室,怎么躺的下两个人?”
瞥了一眼紫胤:“你当初离家太早,若不是因为那么一场变故,你倒是有机会魂归昆仑山。即使那地方也修了几年,估计等你自己去看的时候,也就剩些断壁残垣了吧?”
紫胤眼睫低垂,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子悲伤的气息。
清和一瞧,微微摇了摇头:“师叔还真没说错,你看你这个情根深种的样子,还能成仙,真是天界无人可用了~”
紫胤的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子绵延了几百年来的遗憾:“寿与天齐,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情愿与她躺在那断壁残垣之上。”
清和一怔,忽而觉得,在感情这件事上,或许他和紫胤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关系。
罢了~
都是痴人~
清和来到紫胤身边,与紫胤并肩而立,看向远处的垒土最高处:“...那里放着明月珠~还放着一副龙渊部族铸造的双剑~”
一听到剑,紫胤身上的低沉一哄而散:“你那里有秦始皇陵的图谱?”
清和冲着紫胤扬扬眉:“怎么?你这是要去盗个墓?”
忽然莞尔:“倒是忘了,你家夫人可是这方面的好手~”
紫胤眉毛一拧,浑身上下寒气四溢。
清和可受不了,往旁边挪了几步:“难道我说错了?”
撇撇嘴:“怎么还是这副开不起玩笑的样子?无趣~”
紫胤收敛了周身的气息,心头还是记挂着清和提到的双剑:“莫要岔开话题~”
清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爱剑成痴~
却还是直言道:“当年秦始皇扫六合,四海一,集天下神兵利器无数,最后都随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其中一副双剑便是龙渊部族的作品——毓蛟,剑身极为纤细,剑身与剑格之间仅一点相接,通身若蛟,为艳丽的明黄色,剑格剑柄则为帝王绿。非常奇特的一双集锋利,纤细,绚丽,贵气为一身的剑。秦始皇一见倾心,便一直藏于咸阳宫,时时赏玩。剑柄已然因此变得玉润冰清,通透无暇。是秦始皇的随葬品之一,放在一处独立的剑室。但具体在什么位置,却不知道。当年修造秦始皇陵的工匠全部被李斯用毒气暗杀于秦始皇陵之中,而后胡亥将秦始皇送入的通道是唯一一个主墓室与外界联通的通道,但却是单向的。”
轻微耸了一下肩:“所以,我才说,你想见到它,还真是非你夫人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