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小小地瞪了爱演的人一眼:“依我看,你这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啊~”
略略阴沉地挑挑眉:“怎么?还想过过那种日日受刑的煎熬日子?”
陵阳面色一僵,眼神微有闪躲之后,又嗔怪地看向陵越:“长老此番严刑峻法,在下可消受不起~”
敛了情绪后,蹙眉道:“大师兄,有件事,你可能需要做好千刀万剐的准备。”
陵越一怔,隐约有了猜想,语气之中隐藏着一丝难以描摹的紧张:“师尊出关了?”
陵阳双肩一塌:“大师兄料事如神。”
陵越背手在后,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陵阳当做没看见陵越对此的慌乱,沉下一口气来,道:“大师兄,现在有这么几件事,你须记在心里,想好应对之策,否则,恐难善终。”
陵越尽量敛了心绪,认真起来。
陵阳也不绕弯子,直言道:“约莫几日前,紫胤仙君出关,前往碧云阁,应当是去找你的。但却刚好碰到我和陵云的结界。察觉到结界被人破了,原本对我们也没什么,但...紫胤仙君的威力,确实...我和陵云都被他的灵力风暴给倒灌,受了不小的内伤。发现你们都不在,焚寂不知所踪,红玉剑侍阴阴郁郁,瞬间就怒了。”
勉强提提苍白的嘴角:“仙君一怒,可不就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吗?”
面色阴郁:“又听闻藏经阁一事...还有...”
眉心间是浓稠到化不开的难言:“总之,那一大圈事情,他都知道了。我和陵云也被他找去问话。现在,他就住在凌云居。掌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去安抚。但...”
忽而呛咳起来:“咳咳咳~”
陵越眉头一皱,一把拉过陵阳的手来。
陵阳几乎是他教出来的,对陵阳的状况,他几乎叫做了如指掌。
但现在,陵阳却完全的下盘不稳,仅仅只是轻轻一拉,就整个人都像是一个飞鸢一样,一头栽过来。
陵越连忙扶住陵阳的另一侧肩头,才避免陵阳直接摔个倒栽葱。
陵阳有些虚弱地笑笑:“抱歉,内伤还没好,失仪了。”
陵越按住陵阳的寸关尺,鹰眸中闪过惊讶。
陵阳尽量自行站直身子,挣开陵越的抓握。
额角水光粼粼。
陵越的眉头皱得更深:“何至于如此迁怒?”
陵阳惨淡地笑笑:“我早说过,天墉城是天墉城,琼华派是琼华派,但你不听啊~”
陵越有点发懵:“什么意思?”
陵阳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拽着陵越的袖子就疾步走到一棵树下,松了手,整个人汗涔涔地完全将身体的重量交付给了大树,说话间,还有些喘:“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轻易做权力分离的决定,左一次右一次。你非但不听,还逼我接下这个位置。现在好了,他知道了这事,当然怒不可遏。因为这两个身份必须合二为一,才是你最大的底牌。即使你信任我,但你这么做,现在出关的他,又算什么?别忘了...呼...涵素还在...还有,当初我知晓你是为了师姐好,但你居然用这种方法,让本该在十年后才与师姐见面的剑灵提前给拉了出来。依着仙君对剑的尊重,你觉得你能获得什么?更何况,他还听说,你负了师姐。呼呼呼~虽然很多事其实都是小事,但怕就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嘴角竟在不知不觉间被殷红渐染。
陵越睁大了眼:“因为权力分离一事,对你...动刑了?”
陵阳深深喘了口气,整张脸上都是汗:“他对我动刑,也是我无法拒绝之事。”
陵越瞬间有一点点懵了。
但一想到紫胤在天墉城的地位,也确实是陵阳抗衡不了的,整张脸都严肃了起来。
陵阳瞧着陵越的模样,只觉得左肩的伤钻心的疼。
然而,这伤...
罢了~
这就是命。
这就是孽缘。
陵阳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道:“此事,你不要为我去和仙君争辩。这对你没有好处。他对我们尚且如此,对你恐怕...”
缓了口气,又道:“焚寂的事情,你没有对我说的完全。有些事情,是我的猜想,与你无关。千万不要再提有些事情,否则...虽然我想,让焚寂这个目标暴露,从而来一出引君入瓮也有他的意思,但并非是让百里屠苏裹着个杀人凶手的名头从这里离开。并且,我们的如何努力,到现在不也还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吗?”
略略一顿,顺了口气,再道:“再说,师姐现在的剑实在恐怖,还已经把鸿雁给召唤出来同修了。她的修为近乎一日千里,那双眼睛瞧得我都害怕。但见得仙君,却像是一切都被打回原形。或许是肇临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又或许是巫蛊之术的事情让她看到了人心的险恶,还有个不负责任的爹,见得仙君就像是见得了慈爱的父亲,一股脑儿地扎过去,什么都说了。原本巫蛊一事就还没有查出来为何,拿给她这么一搞,又是满城风雨。”
深深叹了口气:“现在,你在仙君心里,估摸着就是个浑蛋~”
缓缓放下捂着心口的手:“不过,能够稍微欣慰一点的便是,掌教的病好了,戒律老实得很。目前,还是执法长老在主持着事情。我的建议是,你先去找执法长老一趟。他比掌教管用。至少,掌教什么软话说尽,也没得仙君一个眼神。而执法长老好歹还能陪仙君手谈两局。”
也许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提到这执法长老,这执法长老家的兔儿便到了。
来到陵越这边,微微一拱手:“长老,陵端的事情掌教那边早已知道,现在陵端也被带去了大殿,掌教正在大殿等你。”
此刻,陵越的心跳得简直比飞奔的马都快。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原本打算从后门进入天墉城就是准备一个缓冲的时间,但却没有想到,会获得一波又一波爆炸性的消息。
这...
甚至是感觉到有些眩晕。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竟一头栽倒下去。
陵阳想要伸手接住,但对此刻重伤在身的他来说,这根本就做不到。
倒是这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像是有先见之明一样,立刻扶住陵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信烟,搓了两下信烟的一头,立刻鎏金色的信烟一下窜出。
很快便御剑前来两人。
这执法长老家的兔儿一脸严肃:“快!扶长老前去剑阁三楼~长老力战狼妖,深受重伤,押解犯人回归之时,伤情难压,须水系灵剑疗伤。”
来者领命后,就扶着陵越离开。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施施然将信烟收好。
见得陵阳这么一个残花败柳的模样,忍不住地抽出腰间的折扇,来到陵阳面前,用那扇子风流地挑起陵阳的下巴,嘻嘻一笑:“好一个我见犹怜的宋郎啊~呵~”
陵阳被迫仰起脖子,供人赏玩,却没力气反抗,也是悲剧。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瞧着这陵阳还有点儿贞洁烈女的样子,眯了眯那双桃花眼,笑得似狐狸:“哎哟~别这个模样~我可是会心疼的~”
陵阳一把打掉那挑起他下巴的折扇,眼眸中闪烁着危险:“少跟我来这些~”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倒是不介意陵阳的坏脾气,反倒是把玩着折扇,一副贵公子的模样:“来与不来,有何分别?就那么喜欢陵云那个糙汉?”
陵阳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怎样?”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就在陵阳面前踱步了两圈儿,又停下脚步,嫣然一笑:“这么气急败坏作甚?这樽狱的酷刑,还把你教不乖啊?嗯?宋郎?”
陵阳面色一暗,眼底瑟缩。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把玩着折扇,语气轻佻:“看来,这次你确实是伤得不轻,否则为何那么明显的事情,都未曾察觉?”
陵阳微微垂了眼帘,暗想着这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的机锋。
眼睛微微一眯:“莫非...”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抱臂,娇俏地摇摇头:“哎呀呀~该说你什么好呢?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眨眨眼,俏皮得很。
陵阳脑袋一垂,面色阴郁:“...这是他要算计对方的代价。这么大一盘棋,稍有不慎,此刻天下都变作炼狱。”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踱步到陵阳身旁,也靠在了那棵树上:“所以,我觉得,就算仙君予以惩戒,也未有不妥。”
陵阳却很担心:“但他的伤...”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撇撇嘴:“放心~噬月玄帝又没疯。”
陵阳忍不住地看向身侧的人。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略略一耸肩,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条来,递到陵阳面前。
陵阳有些犹疑地接过来看了看,心间的复杂难以去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一把抽过字条揣进怀中:“怎么?你还管得了我跟人是什么关系?”
微微白了陵阳一眼:“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陵阳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直起腰身,来到陵阳面前,若一层乌云笼罩了过来。
陵阳却没有反应。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微微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扇子往腰间一别,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瓶子来。
直接抓住陵阳的衣襟就往两边扯,就是股蛮横劲儿,一点儿也不见方才那股子浪荡子的味道。
陵阳一惊,赶忙护住:“你干嘛?”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好心情地扬扬眉:“怎么?现在身娇体弱易推倒,很怕我对你做什么啊?宋郎?”
陵阳咬咬牙:“你不要太过分!”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笑笑:“难怪是鹰犬啊~”
笑转阴森:“不过,小爷我就喜欢烈马!”
说罢,直接点了陵阳的穴,定住人,就在人眼前,将人的衣襟扯开。
此刻,映入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眼中的全是陵阳玉白色的皮肤上尽是深可见骨的绞丝金鞭痕迹,还有左肩头那个家族烙印。
瞧着陵阳这么个凄惨样,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头,神色难辨地看着那个家族徽章,轻叹道:“看到没有?长了反骨,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陵阳看向他处,并未言语。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打开手中瓶子的瓶塞,倒出金黄色的酒液在手心,蘸取着这酒液,轻轻地给涂在陵阳的伤上。
原本闻到酒味,陵阳的身子是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之前,他满身都是伤,血淋淋的,跟剐了鳞的鱼似的。
竟直接被人将滚烫的烈酒浇上。
活生生去了大半条命。
如今,再闻到酒味,本能的就是怕。
但当酒液涂到伤口上缓解了疼痛和伤情之时,陵阳却一下松了。
察觉到陵阳的变化,执法长老家的兔儿轻佻地笑了一下:“怎么?怕我也用樽狱里面的法子对付你?”
陵阳看着执法长老家的兔儿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帮一个罪人,没想过会得到什么吗?”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无所谓地笑笑:“小爷我又不是鹰犬,怕个甚?”
陵阳的眼神更复杂了些。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察觉到陵阳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可有底牌,自是不惧。而你没有底牌,还敢嚣张。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陵阳看向他处:“涵融能够让你鼾睡卧榻,也绝对是武勇之人。”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轻微地撇了撇嘴,实则傲娇至极:“我看上的男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陵阳望向天际,满脸都写着无语至极。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懒得与人在嘴上功夫犯轴,给人涂好药,避开了那个家族烙印后,就给人把穴解了,还将人的衣衫给收拾好。
将瓶子收回怀中,又把扇子抽出,在手中把玩:“这药能保你七天时间免受折磨。七日之后,你来寻我就是。”
陵阳微微眯眼:“不讲条件?”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将陵阳通身上下给打量一圈儿,有点子狐疑:“你有什么可交换的?”
陵阳暗暗咬了咬牙:“那就多谢宇文先生的雪中送炭了~”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扬了扬眉,略略有些嗔怪:“谁是宇文先生啊?这名字好生奇怪~竟还有姓宇的~”
陵阳发觉,这家伙儿也就在涵融那儿乖顺。
等着涵融背过身去,简直就是张牙舞爪的老虎。
索性不再理会,直接走了。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就在原地,瞅着愤愤离去的陵阳,觉得有趣得很。
远处走来一人,在兔儿身后站定,将人搂进怀中:“可是得了趣?”
这兔儿也极会顺杆儿一爬,赶忙就窝进身后之人的怀中,笑得很坏:“难得这狡猾的狐狸被钳了獠牙,可不得好好逗逗吗?”
来人瞥了一眼这兔儿灿若桃花的侧脸,浑身都染上了酸味:“确实有趣得很啊~”
听出了某些人肯定是醋了,这兔儿立刻转过身,整个人都给挂在了来者身上:“他再有趣,也改变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啊~”
说罢,还似狐狸般的,在人怀里乱拱。
来人将人搂住,却还是酸唧唧的:“可你刚才好生风流~还扒了人衣服~做个霸道侯爷倒是挺顺手的嗷~”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暗暗撇撇嘴。
瞧瞧~
谁才是老狐狸?
这玩意儿什么都没听到,合着就听着他调戏人了啊~
哼~
什么嘛~
分明就是要占尽好处~
但...
怎么还有点期待这老坛陈醋是个什么味道呢?
果然是清粥白菜了好几天,寡淡得很啊~
都怪仙君~
干嘛拉着他师父下棋啊~
害得他们都好久没亲亲了~
想着这些,这执法长老家的兔儿主动地凑近来者的耳边,拖长了声音温软得不像样:“哎呀呀~谁风流了呀~谁坏事做尽了呀~谁装了个霸道侯爷呀~真是没规矩~”
鼻尖来来回回地扫着来人的耳廓,声音都能掐出水儿来:“师父父可要将这没规矩的坏东西给绳之以法,以正视听呀~”
来者喉结一滚,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
这下,乱拱的狐狸终于老实了一瞬。
但接下来便是柔柔弱弱的嘤嘤嘤。
来者那喉结是上上下下的滑动,甚至后槽牙都觉得痒痒。
然而,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一只红烧兔儿,也是郁闷。
再是带着巧劲儿的一巴掌下去。
一下,嘤嘤嘤就停了。
继而便是梗着一口气的吞咽之声。
想必是疼了。
果然,隔了片刻便是咬牙切齿:“个负心汉!”
扭头就走。
来者发觉,可能是最近疏忽了对狐狸的训导,这股子野劲儿又回来了,居然还学会了那驴的尥蹶子,这可要不得~
等着这段儿的事儿过了,可得好生给把这只狐狸的獠牙给卸了~
走上前去,将人给摁到树上,这个时节也得让狐狸知道知道厉害才是。
省得皮过了头去。
***
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喊来的人,将陵越扶到了剑阁门口。
见得剑阁的门并未打开,便扣了扣门。
红玉走来,将门打开。
只见得被人架住,垂头耷脑的陵越。
英眉皱了皱,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架着陵越的弟子按照执法长老家的兔儿原话回禀。
红玉听罢,立刻将人迎了进去。
将人安排在了剑阁三楼。
待得人走后,这才关了剑阁的门,来到三楼,在陵越身旁跪坐下来,剥开陵越的剑袖。
只见陵越的皮肤完全不是离开之前的小麦色,而是偏紫胤那般的冷白色。
但又不完全是冷白色。
更多的,却像是失血过多所带来的苍白。
此番模样,不由让红玉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陵越之时的模样。
一晃眼,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只是...
这陵越却为何像是没有长大一样,把自己弄得如此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呢?
正当红玉还在心头感慨之时,红玉的对面也跪坐下来一位。
这位动作利索地拆了陵越的剑袖,凝神诊脉片刻,放下陵越的手,看向红玉道:“大公子的情况还请玉姐回禀主人,我这就为大公子引动‘忘川引’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