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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天生傲骨亦当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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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钢珠铁屑噼里啪啦地打在御书房内,也打在庆帝身上,与窗外落雨声融合在一起。乍一听,还真恰似雨打芭蕉,清脆有力。烟雾弥漫,旋即又散开,拨云见日地露出矮榻上庆帝的身形。

除却在北伐途中遇到霸道功诀关口那次,这大抵是这位帝王迄今为止最狼狈的时刻。此时他四周的墙壁早就被打成筛子,灰尘石块簌簌落下,染灰了他袍子上绣着的龙纹。他将双手覆在面容之前,虎口处还握着那小巧的青瓷茶杯。在他手指微微一动的同时,由于巨大后坐力而往墙上撞去的陈萍萍眼眸凌厉地一眯,几乎条件反射地将左臂横于胸前。下一刻,那一抹翠绿便已然破空而至,映入他的眼底。

庆帝心中极恨之下,下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喀地一声,那枚小瓷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陈萍萍的小臂上,生生将他左臂的骨头击断。瓷杯应声破碎,瓷片尽数刺入他的皮肉之中。鲜红的血液开始从无数道细小的伤口中渗出,滴滴嗒嗒地往地上淌去,与庆帝流的血交汇,汇成一道细流。

针刺火燎般的痛楚甚至没有让陈萍萍皱一下眉头。他垂下已经动弹不得的左臂,无力地歪在轮椅上,心想这一击已有人为他模拟过无数次,他若再栽在这招上,未免说不过去。

时间倒回庆历四年冬。某日在陈园内,李瑶兮喝完一杯茶后,也是与庆帝如出一辙地,将茶杯向他射去。

“听我的,一定要听我的。”那时还一向调皮得没个正形的李瑶兮,难得严峻地对陈萍萍说。“练好这个躲茶杯的动作,它或许……能救你的命。”

……

一股无形却仿若巨山般沉重的真气瞬间霸道地控制住陈萍萍全身的经脉,把他从轮椅上拎起。陈萍萍悬停在庆帝面前,在方才的冲击之下头发早已散乱,左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那些细密的伤口虽然都不致命,却源源不断地将温热的鲜血带出他体外,让他的唇色纸一样白。那声巨响带来的耳鸣还没有消退,陈萍萍悬在空中,眼皮有些沉重,无穷的倦意忽然在此刻涌了上来。

“朕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意识消失前,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庆帝恼羞成怒的怨毒声音。

……

“朕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曙光影城内一间偌大的影厅里,朱黎坐在第一排正当中的位置上,玩味地微笑着,仰头看着银幕上实时传输过来的画面,颇为悠闲地举起高脚杯,喝了一口香槟,又伸出两根手指,捻了一粒焦糖爆米花扔进唇中。她的两排贝齿轻轻一合,咔嚓一声响,将爆米花咬碎,不紧不慢地嚼了几下。

大银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变化,转到了鉴察院后方的那一方院坪之上。朱黎眯起金色的双眸,眼神锁定在侍卫们抬的那个担架上。担架上躺着的那位老人,左臂被随意包扎了一番,鬓发全乱,就那么孤零零地,从院坪处被抬过。

朱黎轻轻击掌两下,“狐”闪身到她身后,乖觉地为她添酒。

“你觉着这场戏……怎么样?”朱黎享受地在舒服的软椅上伸了个懒腰,问道。

“狐”将高脚杯放回她手边,小心回答道:“与您预想的,分毫不差,自然极好。”

“他不错,”朱黎甚少对一个角色表现出这般直白的认可,“他很执着,也很聪明,与这样的人谈合作,总是更愉快一些的。”

朱黎重新把目光转向银幕。一根手指恰好从担架旁伸出,做出那个鉴察院官员全部铭记在心的手势。

“候!”

随着一声带着哽咽的嘶吼,一名二处官员率先重重跪了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候!”

“候!”

“候!”

朱黎身子前倾,餮足地望着银幕上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连连颔首。

“恭喜主子。”“狐”对朱黎为何心情愉悦心知肚明,轻笑着道贺了一声。“您盼望的剧情高潮,成了。”

“阿瑶呢?”朱黎红唇微扬,懒懒眨了眨眼,问道。“明日一早就要行刑,她怎么还没赶回来?误了时辰我可不管。”

“狐”抬手轻抚面具:“小主子已经在往回赶了,路上故意暴露了些踪迹。待今日夜里,属下便去接她从'夹缝世界'走,估摸着天亮之前,就能到了。”

“唔,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别出什么岔子。”朱黎随意叮嘱了一句,就挥手让“狐”下去了。

“你真是没让我失望啊……”她满意地喃喃着,“既然你做得不错,那我们……明天见。”

已然被关押进鉴察院地牢最深处的陈萍萍自然不知道朱黎正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夜对于身处地牢之中的所有人注定都是个不眠之夜。从内廷和禁军里临时调派过来的高手,全部面色凝重,身体紧绷,留意着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地牢最底下一层,不过两间囚室而已。言冰云、贺宗纬,还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太医,沉默地坐在囚室外的长凳上,不知在想什么。

陈萍萍悠悠苏醒时,便发现自己身在囚室之中的那张木板床上。随着他困难地睁开已经不剩什么神采的双眼,那位太医连忙过去为他诊脉,确保他不会在天亮之前告别人世。

陈萍萍漠然地盯着囚室的天花板,任由太医仔细辨别他的脉象。那一记青瓷茶杯只是重伤了他的左臂,并未打在胸口处,所以他此刻虽虚弱到极点,但撑到明天一早,还是绰绰有余的。

太医仿佛不太放心,还是舀了一勺参汤,缓缓送入他的口中。汤汁浸润了陈萍萍枯干的双唇,却未能为其添上一分血色。

一名军士匆匆走来,脸色不太好看,沉声禀报道:“禀言大人、贺大学士,钦犯陈萍萍旧仆齐氏方才撞墙自尽,如今……已无气息。”

言冰云心中一震,眼眶内竟存了两分湿意。他背过手去,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于极短的时间内就压下了不该有的情绪。

“逆贼弑君乃十恶不赦之罪,其仆人亦难逃死罪,今畏罪自尽,不足为惜,拖下去埋了便是。”

言罢,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陈萍萍。

陈萍萍回以他一个同样冷漠的眼神。

偏生贺宗纬还在一旁轻声附和道:“打狗看主人,像这种奴仆,死得痛快都便宜了他。”

言冰云用比刚才看向陈萍萍还要冰冷的眼光扫了一眼贺宗纬的面庞。贺宗纬望着他那寒若冰霜的双目,竟微微一惊,心中有了一二分畏惧,便讪讪轻咳一下,不再回望。言冰云也低下头,思索着一些或许只有他与那位即将步入法场的老人才明白的事情。

走廊两侧的明油火把不知燃烧了多少个时辰,石阶上沉重的铁门才再次吱呀而开。一位小太监捧着皇帝的旨意,下到了地牢里。除了言冰云,囚室外剩下的三人,面上表情皆是一松。

走出地牢外,众人皆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半晌后才适应天边橘红色的晨光。

今日的大朝会破例提前了,想必庆帝也不想把这桩事情拖下去。毕竟拖得越久,范闲和李瑶兮就越有可能回来。

乌云再次自远方涌来,却依旧未曾遮掩住那一轮初升红日。庆历八年秋的第二场雨,就这般突兀却顺理成章地落下。雨水顺着朱红宫墙缓缓流下,一路洇出道道深红,恰似血痕数辙。

深巷之中的木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从中走出装束各异却带着相同市井气息的人来。似蝼蚁嗅到了蜜糖的甜香,纷纷向皇宫前的广场上爬去。

福珍楼是全京都最高最气派的酒楼,往常食客络绎不绝,若不预订位置,通常是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进得去的。可今日酒楼大门却紧闭,门前冷冷清清,想来连酒楼的大东家都舍不得错过这么大的一场热闹,连银子都不挣了。

酒楼三楼的栏杆畔,静静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倚着栏杆眺望许久,金眸中含着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神色。随着秋风起、秋雨落,那抹血红裙摆翩然扬起,如妖冶张扬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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