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兴远伯爵府真的是人间炼狱无疑,本采言语刚落,便听到太后身边宫娥前来传讯,言道南门姑娘已至。
饱食终日,难免困倦侵袭,萧沁澜尚无动身的意思。
依循往日惯例,太后此刻正在午休,而今骤然被外人外事惊扰,神色反应实难预料。
天穹落下淅淅沥沥的雨丝,萧沁澜神情倦怠,慢悠悠起身,“无需备轿辇,本宫走着去,权当散步消食。”
“可慈宁宫与宁安宫相距甚远,主子怎能承受劳顿?”本采紧随其后,语气担忧地提了一嘴。
“为何不能?”萧沁澜晃了晃自己的臂膀,宽袖随着她的动作飘动,“今日即便是你妹妹在场,也不是本宫的动手,你信不信。”
这便是胡话了。
本采一本正经地回应:“奴婢深信,主子定能施展绝妙轻功,自妹妹手中轻松脱身。”
居然说她只会逃跑?
“……真是没大没小,愈发不讨喜了!”萧沁澜傲然转身,华丽的裙摆随之摇曳,飘逸非凡,衣袖轻挥间带起阵阵寒风,整个动作流畅自然,风采卓绝。
一踏出殿门,她便恢复常态,端庄大方地缓缓迈出莲步,跟在俯身垂首的宫娥身侧。
“殿下……”有外人在场,本采故作懵懂无知,她上前一步,以适中的音量问道:“此时正值太后午休,不知此次召殿下前去,所为何等大事?”
萧沁澜侧眸瞥向左前方的宫娥,以同样的音量回应,“这位姐姐不是已经说了嘛,兴安伯爵家的女儿今日进宫,特来陪伴本宫。”
听到“姐姐”二字,前方的宫娥急忙回身行礼,“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卑微,何敢当殿下如此称呼。”
“起来吧,本宫只是随口一说,不必紧张。”言罢,萧沁澜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搀扶而起。
宫娥迅速抬眸,与她目光交汇,手指在接触她手心的瞬间快速画了一个“二”字,随后便静静地退下,神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战战兢兢。
这一幕短暂且看似平常,无人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待那宫娥继续引路前行,本采这才上前,搀扶起自家主子。
她偏过头,压低声音道:“主子要小心些,这位可是太后的心腹,时常为太后处理私事,切莫被她小心翼翼的行径所迷惑。”
“喔,是吗?”萧沁澜拍了拍她的手背,侧首低声道:“本宫倒是未曾留意。幸亏有你在身边时刻陪伴。放心,本宫记下了。”
本采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宫廷之中危机四伏,只要利益足够诱人,谁都有可能背叛。
就算是往昔最亲近之人,也需随时留意态度变化。
主子如今的消息全靠自己传递,又这般信任自己,日后定要更加谨慎行事,绝不能再像现在,等到太后传来消息,却还不知所为何事。
还有那个花心的狗皇帝,竟妄想享齐人之福,牺牲主子以稳固皇位,简直无耻至极。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必须提前筹划应对之策。
手背上再次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抬眸望去。
萧沁澜眉眼弯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好了,别多想,有你提点,本宫还不至于太过愚钝。”
本采如梦初醒,稍微收回思绪,注视着前方那望不到尽头的道路,神色平静如水,眼神中却透露出锐利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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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明远太后揉了揉眉心,凝视着下方那位一脸伤痕、仍显倔强的人影,摆手示意让她起身。
南门鸢保留着几分理智,并未直接言辞顶撞。却不知从何处汲取了勇气,竟敢公然抗旨不遵。
“臣女有幸得太后恩典,得以进宫享福,并以女子之身获得官位,按理来说应感激涕零。可臣女福薄,自知身份卑贱。夫人确实有权处置姨娘。但姨娘赋予臣女生命,养育臣女成长。天下以孝为先,姨娘在伯爵府几乎丧命。
臣女往后得太后眷顾,定然安乐无虞,唯独放心不下姨娘。
臣女还望太后娘娘收回这个官位,只恳请太后娘娘能让姨娘多活一段时日,哪怕是半年也好啊!”
字字泣血,字字慷锵有力,话落南门鸢额头触地,决绝地重重磕了一下,额头顿时泛红。
见此情景,明远太后烦不胜烦。
本就是随口一提,看在贤昭的面子上,让此女留下,好歹能照顾润知。
现在看来,润知的那些话竟是真的,兴安伯爵府的这个庶女竟胆大妄为至此。
明远太后浅抿一口茶水,语气淡然无波,“皇帝新政,哀家还需时时指导。临近年关,国家大事繁多,还未知兴安伯爵府发生了这等事情。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身为深闺贵女,所言之事哀家也难以判断真假。且兴安伯爵的夫人出身名门,不可轻易污蔑……”
话至此处,她突然停顿。
南门鸢经历良多,立即敏锐捕捉到她话中的深意,顺势接道:“臣女明白。
此事关系重大,臣女不敢随便胡言,也不会让太后因此为难。臣女只希望姨娘能安然度过冬日,不求荣华富贵。”
她是个懂事的,也是个有心机的。
明远太后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俯视着她,暗自评判。
淑妃善妒,因其父亲纳妾无数,对容貌姣好的女子抱有极大的敌意。
此女虽长相绝色,也仅是受了些轻伤,外表未见丝毫异样。
如此看来,她的姨娘也并非简单之辈。
“你能有此觉悟,哀家深感欣慰。待明日一早,哀家便会派遣教习嬷嬷前往兴安伯爵府,亲自教导你的姨娘。”
对于普通平民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恩赐。
南门鸢闻言,立即磕头连行三个大礼,待起身时,额头已红肿一片。
是否真心,明远太后看的出。
她笑着与南门鸢闲聊了两句,便借口困倦,让琉薇带着她前往宁安宫。
很不巧的是,行至半路,萧沁澜刚好与之碰上。
还未来得及仔细询问,便听琉薇将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