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为师放了?”花满堂玩笑道,“再用些力,被你抓破的地方又得流血,回头还得我来哄你。”
这话一出比什么都好使,那股力道果然松了。花满堂一边转着手腕,一边拍拍他后背:“先起来,听话。”
诸如此类的事他已然经历多次,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每回小徒弟生气总是这么个流程,先是不声不响地蹲在他房间吸引注意,然后把自己抵在墙角,等自己好声好气安慰完,这事儿就这么过去……
胸膛闪过凉意,闻七一把扯开领口。
花满堂呼吸一窒,思绪被迫中断。
那人皮肤温凉,相触的刹那却燃起一片滚烫,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泛起酥酥麻麻的痒。
花满堂脑中空白,指尖下意识抓了一下扇柄。有什么东西脱离轨道,被彻底撕碎,平日能言善辩的人眼下却像被棉球堵住喉咙,成了彻头彻尾的哑巴。
指尖从咽喉摸到颈侧,再是胸膛,心口……
动作停在心口,身前那人不知看到了什么,浑身陡然一僵。
电光火石间,花满堂想起某件事,脑中一个激灵,骤然将人推开,抬手掩住胸口。
许是他用力过猛,窗前的帷幔倏然掀起,灯笼的红光照亮了这一角,也照亮了黑暗里不能言说的秘密。
光亮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花满堂借衣料摩挲的动静,掩盖住自己震如擂鼓的心跳。
“别总好奇为师的身体。”他装得自然,轻描淡写地将混乱带过,“多大了还撒娇。”
他总是这样。
永远游刃有余,驾轻就熟,哪怕天塌下来,挥挥手就能补足。
他永远不会失控,慌乱,无措。
闻七猝然抬眼,赤红瞳孔一闪而过。
花满堂笑容一顿。
血瞳,心魔。
“哈,胆小鬼。”脑中的声音嗤笑着讽刺,“连血脉都没觉醒,鲛人举全族之力,就留下你这么个窝囊废?”
闻七狠狠闭上眼睛,太阳穴青筋暴起。
与你何干?
关你屁事!
滚出去!!!
“小七,凝神。”花满堂扶住他,“别去想。”
外界的声音于他而言像是隔了层雾,朦胧又模糊。闻七再也忍不下去,猛地挣脱束缚,腰间长剑反射虚影,窗棂砰地砸向两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是故等花满堂反应过来,人便已然跳窗而出。他心上一紧,随意拢住衣领,头也不回地扇了把风,匆忙跟上。
季惊鸿熄了灯,和衣而卧,方才闭上眼,侧边的窗便狠狠砸开,生生将睡意砸没了。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往那处望去,火气还没升起来,视野之内便闯入一枝牡丹。
层层叠叠,娇嫩欲滴,还散着浅淡荧光,在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窗开后,它兀自飘进来,有些着急地上下浮动。
季惊鸿刚抬手攥住,花柄便倏然分解,零落为星星点点的红光。
红光?!
“坏了!”他脸色一变,外衣都来不及披,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夜色似墨铺展,亮色划破天际,迅疾如彗星坠地,眨眼间便飞出千米。
那朵没了根茎的牡丹在前边引路,明明瞧着弱不禁风,长于温室,飞起来的速度却丝毫不逊于凤吟,甚至更胜一筹。花瓣被劲风吹开,嫩黄花蕊微微蜷曲着,可怜可爱。
季惊鸿用指尖点点花心:“快点快点,再快点,不然找你主人告状,让他把你丢了。”
牡丹瑟缩了一下,瓣蕊猛地闭合,花汁从底端溢出来,黏腻湿润,晶莹剔透。季惊鸿浑然不觉,驱使凤吟跟上,生怕自己去晚一步就得给人收尸。
直到前方出现一抹粉色身影,牡丹才“刷”地将瓣蕊舒展。就像走失的孩童终于找到了父母,它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呜呜咽咽地诉说着什么,躲在衣袖里不肯出来了。
季惊鸿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花满堂却拢着掌心的娇花一脸复杂:“……你对它做了什么?”
“吓了几句。”季惊鸿无半点悔过之心,恨恨道,“红光能乱用吗?我魂都快吓没了。”
对方罕见地没反驳,略微安抚几下,将牡丹藏进袖口。
季惊鸿四下环视一圈:“你那宝贝徒弟呢?”
花满堂沉默低头。
旁人飞行得御剑,他不用,只需心念一动,便能风乘九天。
季惊鸿顺势望去,却见千丈之下波光粼粼,漾着一汪明月。方才急着赶路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们竟位于水面之上。
季惊鸿有点腿软:“……银魄江?”
“是大海。”花满堂垂着眼,瞳孔在夜里漆黑如墨,剩下的他没说,但也够人猜到。
银魄江西流入海,闻七单枪匹马杀到这里,然后……
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