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门一关,瑶娘便伏下身去,轻声细语的,与方才据理力争的模样判若两人。
花满堂回身去看,那小丫头也就十三四岁,只到自己胸口,整个人清瘦得过分。明明心底恐惧,偏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怀中的琵琶倒是抱得死紧。
这股韧劲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小徒弟。
他弯下腰,拿折扇抵在对方腕上:“先起来。”
瑶娘受惊般地一抖,整个人伏得更低了:“公子大恩大德,瑶娘无以为报。”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倔。
“举手之劳,怎么就无以为报了。”花满堂也不强求,兀自在榻上坐下,骨子里又透出餍懒的气息,“若是真想报恩,不如弹曲琵琶给我听。”
房中静了须臾,瑶娘惊疑:“公子……只要这个?”
“不行吗?”花满堂笑道,“我看你一直抱着琵琶,料想精于此道。”
“行,行的。”瑶娘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欣喜道,“公子想听什么?”
“看你喜欢。”
如玉琢冷泉的乐音自指尖流淌,清脆似铃,悠扬如风,嘈嘈切切,珠落玉盘。烛火昏黄,瑶娘半敛着眸,唇角含一抹笑,红酥手上下拨动,美不胜收。
一曲毕,听众支着额角,良久沉默。
瑶娘惴惴不安:“公子觉得如何?”
“天籁。”花满堂微微一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朵娇嫩粉花,“弹下去,会名动四方的。”
瑶娘眼睛顷刻就亮了,千言万语憋在胸口,一时竟不知先说哪句。
“鲜花赠美人。”他抬步走来,俯身将花插在她耳鬓,轻声低笑,“晚安,好梦。”
馥郁芳香扑面,瑶娘呼吸一窒,心跳陡然急促,耳畔闪过曾经和姐妹聊笑的话。
各地花楼流着一个传言,问心宗有位容颜绝世的仙尊酷爱往烟花柳巷跑。他位高权重,一掷千金,春风一度后,总会留下朵国色牡丹赠佳人,故而又被称为“牡丹仙”。
衣袂翩跹,金纹大袖在眼底晃了一圈,悠悠向门外去,料上的纹样如雪浪翻滚,雍容华贵。
电光火石,瑶娘疾而起身:“公子是——”
“嘘。”
美人偏头,修长食指抵在唇间。他侧脸精致,眼底似有笑意闪过,像在暗夜神出鬼没的精怪。
瑶娘像被掐住喉咙,瞬息止了话音,眼睁睁看着那抹衣袂消失在眼底。门被合拢,于是一切秘密都被锁住。
瑶娘怔怔盯了虚空良久,突然想起先前有人和她闹玩笑,说牡丹仙必定是妖怪变的,否则为什么见过他的人,无一例外都失了魂。
当时她一笑置之,胡乱应付几句便了事。
直至这个深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曾经出口的话如回旋镖,正中眉心。
……
秦楼馆待客精细,后院冷热温泉样样具备,前室浴间如小格子般排得整整齐齐。时候尚早,浴室空空荡荡,唯有几个伙计靠墙闲聊,见人过来才恭敬上前询问。
花满堂屏退左右直奔浴间,将整个人泡入水底,绷紧的神经才短暂松懈下来。
热气氤氲,如藕臂弯在水雾里翻滚。花满堂半身靠在浴桶壁上,黑发如瀑,皂角的清香将这一隅填得满满当当。牡丹浸水舒展花枝,将皮肤泡得越发粉嫩,用力搓几下便掐出红痕,像某种特殊印记。
花满堂对沐浴有种近乎偏执的坚持,非得用水将身子全淋过一遭才罢休。清洁术虽快,他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向来只将其用在衣物上。
从浴室出来已是亥时,大堂歌舞落入尾声。人群少了大半,剩下的三两围坐,手搂温香软玉谈天说地,有闲钱的上包间,找人快活去了。
楼道没人,花满堂衣衫半敞,一面轻叩扇柄,一面回忆木牌上刻的字。
东厢五号。
门开的刹那,花满堂倏然抬眼。一声利响,牡丹扇如风刃掷出,分寸不错地扫过墙面两排壁灯,扇柄的鳞片被光折射,映出一双猩红的眼。
回旋接扇,亮色与诧异音嗓同时响起。
“小七?”
闻七沉默不语,目光盯在一处。
花满堂垂眼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衣服系得松松垮垮。大片胸膛裸在空中,身上还印着蹂躏出的红痕,乍一看好像刚干完什么混账事,一副风流做派。
他挑挑眉,压根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不但没解释,也没动手拢上衣衫,甚至开口调笑:“这么晚还过来,是想搅黄为师的好事吗?”
“嘭!”
平底起风,门被狠狠摔上,两侧的壁灯烛焰猛然摇晃,忽明忽暗,映在墙面张牙舞爪。
“嗯?这么生气呢。”花满堂一双桃花眼眯起,笑着哄人,“不如给为师讲讲……呃!”
话音未落,烛焰全灭,胸口被人粗暴一推,后背狠狠撞上,闻七掐着他手腕,将他抵死在墙角。
花满堂压下闷哼,有些无奈地将另一只手放在闻七头顶,一下下抚摸。
“好了,好了。”他轻声道,“这次是师父不对,不该带你来这儿,小七原谅师父一回?”
闻七僵硬片刻,缓缓低头,好让他摸得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