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愈严,雪花簌簌飞舞漫天。
乐鱼抱着几本书目不斜视地穿过燕君府邸,他脸上既无遮挡也不垂首。
叩门两声,门内传出陆敬观声音,“进。”
抬眸便见人在桌案后,低头沉思不时勾画两笔。
又重重划了几笔后,似发泄完后,陆敬观才搁笔朝乐鱼露出笑靥,“背吧。”
陆敬观拉着沈玉昆与吴语收了乐鱼为徒,一个教诗书礼乐,一个教武艺功夫。沈玉昆没空抽查乐鱼功课,就推给了“闲得紧”的陆敬观。
乐鱼点了点小脑袋,轻车驾熟地坐到了陆敬观对面,一如既往地能看见陆敬观噙笑的眼里的鼓励眼色。
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夫学贵得之于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出于圣贤,不敢……”
雪花飘飘,时下无事,稚嫩诵书声朗朗,一切安好。
——
五年后。
“夫学贵得之于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出于圣贤,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
一英气少年郎立于讲台后,黑眉飞遄近入鬓角,眼目炯炯有神,鼻翼俊俏挺拔,说话言论间带笑意气风发,自信满满,虽左脸青斑有些古怪,但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此句告诉我们读书要有自己的见解,不要盲从圣贤之言,希冀诸生无论是读书还是处事,皆应怀有一颗质疑之心,不要轻易地就觉得己见就是缪见。”
“今日课闭,散学吧。”
少年郎收起案上书本,话音刚落,一群学生便嚷嚷着围了上来。
“小先生!小先生你能不能一直教我们啊,你上课不像苟先生那样让我们一句一句念课本,我听小先生教书明白多了。”
“就是、就是,小先生你要是一直教我们,我们定进步很快的!”
“留下来嘛,小先生……”
被夹在中间的少年面不改色微笑依旧,但也不应语任小孩们胡搅蛮缠。
“咳咳。”苟先生的咳嗽生从背后而来,诸生消声收回自己看小先生恋恋不舍的目光,一哄而散。
“这群小子。”苟先生捻了捻胡须,摇了摇头。
“他们是觉得先生严格才会如此。”
“哼,不严还得了。”苟先生学生数千,真正听话懂事只有眼前一个,虽然不知他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先生,“去吧,他在老地方等你。”
“乐鱼。”
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一转态度,眼神飘忽躲避。
“我还有事,你帮我转告他一声,说我先行离开了,叫他不必等我。”言辞含糊起来,不由分说扭身就走。
“诶!”苟先生欲阻拦却拦他不住,气馁地叹了口气。
好嘛,这两人定是闹矛盾了,还要他中间调和,他什么时候做起这种事来的?
——
竟然又躲我?
从苟先生处得知了消息,唰得寒了一张白俊脸,陆敬观不悦之情浮上眉梢,一连半旬,次次召见乐鱼,乐鱼次次推脱不来。
抱恙、有事、不在城内……能用的藉口都被他用干净了。
此次专门挑了他替苟先生代课的时机去堵,却又一次被拒相见。
回想那小子在自己五年,向来来都是伶俐乖巧,甚至……对自己有些过分黏糊,自幼失怙,自己也多是心怜照顾,唉……果真十六岁就是小孩的叛逆期吗?是不是嫌自己烦了?出了什么事倒是坐下来细谈一番……又有何事难以开口?
烦躁地疾步拐过小巷拐角,与一伙人擦肩而过。
“砰——”有清脆掷地声,一枚团玉圆滚滚地滚到了陆敬观脚边。
弯腰捡起,手指擦过玉面,团圆白玉上阴刻一个张字。
张?
抬目所望,有些意外迟疑道,“张兄?!”
方才与之擦身而过、骑高头骏马者停步回眸欣喜道,“啊,是陆兄?”
——
来福酒楼内,一楼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二楼则分隔雅间,清幽安静,适合叙话闲聊。
一帘草席帷幕后,有两人对座,锦衣银簪人斟茶,清汤汩汩倒入白瓷杯中。
“陆禾兄,两年未见,你还是青春依旧,风华正茂。”身着绫纹锦衣的商人面露略阿谀的笑容,将茶杯置于当面人前。
“哪里哪里,我看还是子敏兄越发的春风得意,气质非凡啊。”陆敬观随意地道,石竹黛紫真丝曲裾勾画出肩臂姣好挺直的曲线,坐而不直,不甚在意的半倚着靠背,仰头将白璧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闻言,张子敏旋即低笑几声,他眉眼里得意之情毫不隐藏,“都是托陆兄之福,我才有今日之得。”见陆敬观杯空,又连忙添上茶水。
此人这般谄媚模样,是因着前几年陆敬观帮他解决了朔方通商的贸易凭证,让张家蜀锦得以通销海外,得而富贾一方积累万金。
“当年来燕地真是焦头烂额,我们张家与那赵家是世代之仇,若他家买卖在外贸上超了我家,我那老父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啊。”张子敏拱手向天,感慨万分。
张家与赵家都是经营蜀锦与茶贸的商人,两边经营项目类同,早几年赵家先一步打通了外贸渠道,而张家迟迟找不到渠道,就在此时遇上了陆敬观。陆敬观隐匿身份谎称自己与朔方高官甚为亲密,帮他办了凭证,让张家不落与赵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