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书房内外,一墙之隔,春寒各异,屋内烧着炭火映着人脸上朱云。
乐鱼略踮起脚尖给围坐在桌前三人倒上茶水,陆敬观招他在自己身旁来乖顺坐下。
四人围一张画在牛皮纸上的舆图前,舆图上用赤、黑两色作画,黑为底,赤红似圈似勾,应是标记之用。
“我绕着朔方逛了一圈,大雪封路,有些地方只大致看了看,圈起来的地方是可作农田拓荒之地,勾起来的地方可建军营。”陆敬观指了指这几处,还有几处用小字做了注语。
乐鱼贴心地将烛火往纸前靠靠,让吴语、沈玉昆看得更仔细些。
这几日马车出游,一面是为了了解朔方地势,一面也是为了让百姓们明白自己多“看重”乐鱼,一番贴身携游之后,倒是看看还有谁敢多嘴?之前他对乐鱼的判断是聪慧、内敛、过于妄自菲薄,轻视自己……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又觉得乐鱼乖巧懂事,能将人心熨匀称了。
惹得陆敬观对他怜爱更多。
沈玉昆用手比比划划,不禁哀叹,“唉……洛阳人多得人无立锥之地,咱们这儿却人少地多,地多无人种啊,苦恼。”
“这么久了连个法子都没想出来,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该请退辞官了。”吴语笑眯眯地骂人面不改色,当着陆敬观的面,他也留情没骂一句,“废物”。
这小子……陆敬观眉头一跳,“吴语,我军营划分土地可还够用?”
吴语转脸对上陆敬观的神色,就知道是在故意拿点他,说沈玉昆无能,你的招兵可招到人了?
边境三郡虽依置设郡,可人数比中原一郡相差远矣,加上招兵虽免徭役赋税,但一家中壮年之力从军,家中田芜荒废,军饷又甚少,老幼妻小难以凭此生活,因此愿意投军者就更少了。
但吴语自有打算,三郡招兵不了,他就去中原找收些沿途落草为寇的草匪,只是要多花些时日,不过此法他不准备告知陆敬观就是。
“够了……”
“我已经知道了。”
话被打断。轻轻抿了口茶水,陆敬观斜睨看了吴语一眼。
“你知道什么?”两人视线交接,吴语挑眉眼里充满了好奇的兴致。
又来?陆敬观叹气,“自然是招兵难之事。”
吴语有些意外,娃娃脸笑得更可爱了,“哦,此事我能解决。”
哼,样样都好,但遇事硬撑、死要面子的毛病一点不改,他之前去下到军营去问事,便觉得那个被提拔上来的刘暂将很是奇怪,在他面前装傻充愣、闪烁其词,看来是吴早就语交代了他不要透露招兵不顺一事,所以才有那日古怪表现。
“没人投军也正常,我们也无钱加饷,连军营每年的军粮都是其他地方运过来的。”陆敬观主动递了个台阶给吴语下,遇事也该群策群力,一个人憋着算什么?
“说到成汉的兵制,诸同姓王称大,各领诸兵威慑一方,书面文书统计目下成汉一共有兵六十五万,封君藩王手里有四十五万,陛下掌握的只有二十万,基本屯兵在绕洛阳一径,些许散兵落到郡县,当下内轻外重,可不算太美妙的局面。”沈玉昆拖着腮神思恍惚,毫不费劲地就背诵出了朝廷密事。
“那我有多少?”四十五万,陆敬观眼睛亮了,那他手里的人也该不少吧?
“三万。”吴语噗嗤笑了,他比出三根指头晃晃,“边境三郡按制也只能有三万兵。”
……
忘了自己是异性王,待遇哪儿比得上同姓王。
“唉,人……我需要人……”陆敬观哭笑不得,古代时代人就是生产力,就是发展,就是未来!
“那个……大人,我有一个疑惑,不知能不能问?”
三双眼睛全部都向一旁乖乖坐着的乐鱼射了过来。
“但说无妨。”陆敬观愁归愁,总不会对小孩子发泄情绪。
乐鱼定了定心神,认真地款款而谈,“大人,我出生在羌族部落,我们那儿的人栖水草而居,朝无定所,喂养牛羊以供生存,鲜少耕田,人也不多,但个个都是放牧骑马的好手。”
“放牧骑马。”吴语与沈玉昆不约而同若有所思起来。
“为何燕国这儿不像羌人那儿般呢?”乐鱼犹豫一瞬,鼓起勇气大声问道。
总归是孩童想法,陆敬观下意识想要解释,“因为咱们这儿的地不多,不能……”
不是……他知道了!
“吴语。”“敬观。”吴语与陆敬观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方懂了,不过除他以外,这里的第三个人也懂了。
“你们想的什么?”沈玉昆不满于他两将自己排挤在外,冷飕飕地说风凉话,“别眉来眼去的,还有小孩在这儿呢。”
眉来眼去?乐鱼捕捉到了这个词,但他不解其意,只是略有些羡慕,吴语与陆敬观的关系真好啊。
他不知道沈玉昆实则是在骂他两不要不要脸地光天化日之下行暧昧之事。
“我们不如将彼此自己内心所想写在纸上,再一同打开,观之是否一致。”陆敬观只当沈玉昆在冷嘲热讽,自顾自地说下话。
两人应下,乐鱼乖乖拿来笔墨纸砚,三人毫不犹豫各自写下,乐鱼看着陆敬观所写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搁笔,吹墨。
“一同亮出来吧。”陆敬观成竹在胸,此法定是目下最优解。
三张纸一并转过来,上面不约而同地写着两个大字。
“军屯。”
三人惊异地互望对视,不约而同大笑出声,乐鱼小脑瓜转了转也明白了三人所写之法,也跟着笑了起来。一间小屋,充盈了欢快的笑声。
方才乐鱼的疑问正好切入了难题的病灶,是了,兵农为何不能结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