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觉得自己好像犯病了,他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再出过门。
“算了”的魔咒好像横跨了七年的时光又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这次是自己拒绝的傅岑,为什么还是会不甘心呢?
在傅岑说出“算了”的时候,一败涂地的好像又变成了自己。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大部分的时候都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抱着自己发呆。
有时候会看看电视,看的是一部天文物理的纪录片,他反反复复播放了上百遍,却仍然感觉没看懂过。
纪录片当然很无聊,但只有在这个背景音下,方越能感到一丝宁静。
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他无数次的假设,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和傅岑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方越开始掉头发,不停地吐,时不时会想要尖叫。
更多的时候,他会以为傅岑就在他身边,就像是他十七八岁那时一般,只有这样他才能有片刻安眠。
这种时刻方越不是第一次经历,在这七年之间,他无数次地任由自己坠入这种想象之中。
“傅岑”在他身边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不会说话的,他会陪着方越做任何事情,但是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只有在方越最困的时候,他才能隐隐约约听到“傅岑”的声音。
他会在某个瞬间清醒,挣扎着认为“傅岑”是假的。
但是更多时候,他会哄骗自己,这样的“傅岑”就是真的傅岑。
会温柔地看着他,会和他一起看纪录片,会陪他吃饭,会在他吐了之后拉着他回房间,会温柔地吻他。
方越沉溺其中。
唯一能接受到有关外界的消息的途径是九班的班群。方越还是会每天去看看班群里的消息。
看看有没有有关傅岑的。
就像是当年通过实验的论坛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一般。
九班那群人已经决定了这周五的时候去看看老王。
方越看着他们的聊天随着见面的日子临近,越来越多。
他们会说很多事儿,有关过于的,有关现在的。
他知道徐之丘现在在国外一个很出名的学校进修;丁猴子当年也不出意外进了全中国都出名的体校,如今在大学当体育老师;学委当年高考发挥得不错,现在已经进了体制内,正式开始她的晋升之路。
而这些更加衬得方越和他们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方越在有一天晚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杂物间翻出了当年送给傅岑的那个天文望远镜。
他在阁楼看了一晚上星星。
然后发现看星星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
它们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和无数教科书里画的那些长得一般无二,就那样亘古不变地悬在天上。
他觉得那些行星是那么扎人眼睛。
方越后来把阁楼锁了,钥匙丢到了门口的花园泥土之中,他想:他一辈子都不要再看星星了。
周五来临的时候,方越时刻注意着他们班群的消息。
在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他看到班群里发出了一张聚餐的图片。
图片中,老王被簇拥在中间,他好像没什么变化,而围绕着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两个都有个一些变化。
傅岑在后排,但方越还是一眼就盯着他了。
他神色很轻松,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笑着和徐之丘站在一起。
方越看到照片中的傅岑的那一瞬间,分明上一秒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傅岑”突然没了踪迹。
大概是因为现实在这一刻具象化,真正的傅岑出现在了照片之中,那样鲜活,那样生动。
于是一直陪着方越的“傅岑”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照片中的傅岑是笑着的,方越用指尖抚摸着傅岑的脸,第一次觉得自欺欺人是一件多么幼稚的事儿。
傅岑不可能变成自己的所有物,什么都不做的只在家中陪伴自己。
假的,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的。
方越无意识地放声大哭。
哭得眼泪模糊了整个屏幕,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一直到血肉模糊的境地。
他想,他该睡了,最好永远不要醒来的那种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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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上,傅岑一直都是最沉默的那个。
即使有人有心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接话。
徐之丘倒是一直围在他身边,一直叽叽喳喳说着话。
“所以你现在算在三院稳定下来了?”徐之丘问傅岑。
傅岑点头,“三院挺好的。”
“那傅教授呢?之后还回来吗?”徐之丘当然知道老傅已经醒了这个事儿,他在美国的时候还去探望过老傅一次。
傅岑沉思片刻,说:“不好说,看他自己的选择。”
傅岑在国外的时候有和老傅聊起过要不要回国这回事儿。
老傅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在可以走动之后,每周都会去康复中心外的教堂祷告。
傅岑曾经以为他经历生死一遭开始信奉神明了。
老傅却说不是,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慰藉,告诉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方式可以岑教授聊聊天,哪怕从唯物主义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小老头十年前就是一副淡然得要出家的模样,这会儿更是感觉气质出尘,要是在国内,往哪个庙子里一坐,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得道高僧呢。
老傅说他没什么在意的,所以他在哪都是一样的。
要是他之后不准备回国,傅岑也就由着他去了。
傅岑把自己的想法给徐之丘说了,徐之丘也支持他,并且说自己这次回美国之后可以再去看看傅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