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惠缨一拍桌子丢下结束语,假装看不见俞霁祈求中暗藏谴责的眼神,哼着小曲儿回卧室午休去了。
“怎么样,你妈妈写得不错吧。”俞泽道身在厨房,耳朵可落在餐桌,洗碗还不忘夸赞虞女士精心创作的成果。
俞霁听不到后文急得心痒难耐,心思一转溜到这位忠实读者身边殷勤地帮他把洗好的盘子收到抽屉里,旁敲侧击地问:“爸你和我说说之后的故事呗。”
“那不行,你妈妈讲得最好听。”俞先生不为所动,坚决统一战线。
“啊那都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俞霁噘着嘴抱怨,戳戳番茄酱碰碰干辣椒,拿起盘子举起来研究研究上面的水渍,很快就梅开二度又又又被轰出厨房。
晚上的时候,俞霁打开话匣子说起表演课上的趣事,讲到关键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再现场景,等到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至于中午的故事,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缩在家里暖烘烘的小床上即将进入踏实的梦乡。
小鱼一心惦记家楼下的鸡蛋油条胡辣汤,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翻身一看才六点,斑鸠在树梢咕咕叫,城市开始活跃。瞪着眼睛和天花板面面相觑,俞霁愣是赖到七点才爬起来洗漱。
“一个鸡蛋油条,一碗胡辣汤,谢谢。”俞霁站在摊子前猛吸了口空气,是熟悉的饭香。
“好嘞,小俞先坐。”张婶已经在这卖了十几年早餐,有时虞女士和俞先生都懒得起来做饭,小小的俞霁就捏着纸币背上书包,来这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丸胡辣汤。
鸡蛋油条是前几年网上一度风靡的早餐,张婶与时俱进,新鲜出锅出来的鸡蛋杠子油条又脆又香,街坊邻里赞不绝口,俞霁更是周周必吃。
走之前,给大俞同志带份油泼辣子调味的胡辣汤,给俞女士带份白面烧饼做的菜夹馍,给自己再买个小笼包晚上吃,只可惜今儿天冷卖肠粉的大爷没有出摊。俞霁抹抹嘴巴,和锅前忙碌的婶婶打声招呼,便神清气爽地往回走。
“谢谢霁宝,妈妈爱你哦。”虞女士接过缺个口的烧饼,开开心心地在俞霁脸上亲了一大口。
“还是星星回来好。”俞先生也觉得很幸福,起床就能享用美味的早餐,抱起霸占餐桌的堆堆顺手呼噜一把毛,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俞霁骄傲地仰仰脑袋,满意地收下夸奖,没待一会儿就抱起小猫从客厅溜回卧室玩。
俞堆堆是只经历旺盛的小猫,嗷嗷叫着催促俞霁开始狩猎游戏,一人一猫绕着逗猫棒在家里横冲直撞,最后以占领猫爬架制高点的堆堆小朋友大获全胜告终。
下午的时候,俞霁收到谢白星的消息,邀请她参加下周五的生日聚餐,安逸瑶也会去。于是她爽快同意,掰着指头数了数还剩四天,时间刚好够买个毛绒玩偶做贺礼。
白天拽走美好周末,夜幕降临,俞霁吃完晚饭也要回学校了。虞女士有些不舍,出门前絮絮叨叨地把零食塞满背包。
刚下车,正好碰上大雨。压抑的天空灰中发亮,雨水漫过伞面倾流,泥泞沾染裤脚,溅上鞋面。风里的珠帘打湿背包,也模糊了离家的惆怅和不明的苦涩。
好黑的雨天,一个人走走吧。
俞霁漫无目的地走在萧萧雨声中,滴答,滴答,世界笼罩在单一的寂静中。对她而言,这是难得的安静,思绪飘散在雨里,连迷茫都开始变得清晰。
俞霁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走过操场,走过食堂,走过宿舍,走过无数相似的雨夜,经历无数类似的经历。
她想,我在干什么呢。中学时,对图灵测试好奇,学过编程,尝试过信息竞赛,初三时不喜欢放弃日常课业的培养机制,很快就草草放弃。后来她发现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真理之外满眼混沌,也曾试图通过物理认识世界,解构世界。两年前在物竞考场中面对一众天之骄子脱颖而出,可惜命运弄人,那年国家队十一席,她止步十二。
痛苦过也骄傲过,七月一个寻常的午后,中学时代平静落幕。她选择听取父母意见,不愿远行,来到这所顶尖大学深造计算机。一只无惧无畏的土坡鼠,中学时代叫嚣要打洞将世界捅个对穿,结果绕了很多弯,灰头土脸,锐气尽销。回头却发现找不到来路也看不到未来,蹲在黑乎乎的洞穴里,只剩迷茫。
我该干什么呢,俞霁想。吃饭睡觉,上课发呆,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又好像什么都不感兴趣。上了发条似的跌跌撞撞度过每一天,晃晃悠悠的陀螺失去了它的挥鞭人。
在俞霁意识到她失去了一年前为之努力的单一目标后,未来——这个自由的命题,再次被抬上桌。
谁知道呢,会峰回路转的,我会对我的专业重拾兴趣的,我会有美好的未来,俞霁勉强安慰自己。深深浅浅地淌过水洼,白色的裤腿成了肮脏的黑色,鞋带开了,和它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地在地上拖行。
这场大雨,下得畅快,落得悲凉,俞霁姗姗来迟的青春与疼痛,终究还是掀开大戏的帷幕,粉墨登场。